“你這種人,不配來奪劍!”

崔郃悽然一笑,“呵……常玉先生,你是大唐劍聖的首徒,自然不知道我們這些從江湖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小人物的艱辛。你去過隴右嗎?你知道那裡常年乾旱黃沙蔽天嗎?你知道那裡人們連飯都吃不飽卻要拿著兵器上戰場嗎?你知道路過一個村子一片死寂連家家戶戶皆縞素——都做不到嗎?”

“你知道一個孩子,無父無母,怎麼在土匪橫行的地方活下去嗎?你知道被你自認為是好兄弟背叛的人的滋味嗎?你知道被一個大門派幾百人追殺是什麼感覺嗎?”

“你不知道,因為你是在蜜罐里長大的,而我是在糞坑裡,是在屍山血海中。”

“誰不想做那堂堂正正的風流劍客,可總得活下去啊。”

“我不耍這些小聰明,我活不下去。”

他站直了身體,用隴右漢子特有的豪邁氣勢,用在一次次的廝殺中練就的嘹亮嗓音,高聲喊道:

“隴右崔郃,請先生接劍!”

常玉面色凝重,緩緩吐出一個字。

“請!”

崔郃極速的抖動著手腕,軟劍如流水般在夜幕中展開,在月光的照耀下,盪出一片銀白色的光幕。

看不到劍的蹤跡。

一片光幕,宛若實體一般,向著常玉襲來。

“此招,名為漠上月,是被人追殺躲入一山谷整整三月領悟。嘿嘿,我沒讀過私塾,想了好幾個月才想出這麼個名字,希望常玉先生能夠盡興!”

他低聲嘶吼起來,宛若一個野獸,伏低身體,在即將衝到常玉身前時,卻又陡然變了方向。身體高高躍起,腳尖在半空輕點幾下,身子又折轉了方向,劍幕奔著常玉的後腦而去,一片劍光灑開,籠罩了常玉的全身。

眼前一片銀白幕,耳邊盡是金鐵聲。李心安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戰鬥已然結束了。

常玉衣衫被撕成了布條,披在身上,宛若乞丐一般。身上若隱若現幾道劍痕,絲絲鮮血正在滲出。

崔郃的喉嚨被擊碎了,“干戈”插在那裡,攪碎了他的喉嚨。崔郃的身子倚在常玉身上,頭顱搭在他的肩膀上,兩隻血紅的眼睛瞪的溜圓,幾乎就要跳了出來。

可以想象,他死時得有多麼不甘。

“漠上月,很好聽的名字,你取得不錯。”常玉轉頭看著身邊死人的臉,遺憾的說:“是我錯了,你配的上劍客這兩個字。”

“只是你的殺招,漠上月,多餘的動作太多,儘管看上去攻勢密不透風,但你在前衝之時,身體的移動轉折漏洞百出。你終究只有一把劍,而不是一片劍,在你第一次觸碰到我的身體之時,我就能預判到你劍招的軌跡。那時候,比的就是速度,我比你快,所以你死了。”

“漠上月,我會記住,傳下去。這場戰鬥,我很盡興。”他笑起來,肩膀一抖,任由崔郃的屍體摔落在地。

“干戈”揚起,劍指那些奪劍之人。

“也盼望,諸君能讓我盡興!”

那夜幕中看得到看不到的身影,搖晃了幾下,不少人悄悄退去,街道再次空曠了一些。

“殺了他,可惜了。”常玉重新退回大門口,坐在門檻上,李心安端著一碗水走過來,對他說道。

常玉接過那碗水一飲而盡,摸了摸嘴唇,說道:“不殺他,死的就是我,我沒辦法。”

李心安瞥著常玉浸滿鮮血的後背,“你還能支撐多久?”

常玉抬頭看了看天色,遠處的天邊已經有些發白,證明這一個流血之夜就要過去了。

“天快亮了,天亮以前,他們應該不會再動手。但剛才的,只是開胃小菜,今夜之後,第一把劍就要鑄成,到那時候,真正難對付的高手才會出現,老頭子鑄劍弄得這麼大動靜,估計連一品高手都有可能出現,一個崔郃就讓我手忙腳亂,真不知道天亮之後該怎麼應對……唉,只能寄希望於巡街的金吾衛了。”

“金吾衛應該不會來了。”李心安說道。

常玉扭過頭,驚訝的看著他,想要李心安給一個解釋。

“天色快亮了,他們還不走,說明根本不在乎巡街的金吾衛。實力再強的高手,也不敢公然挑釁朝廷軍隊,但背後有人就不一定了。”

李心安面容冷峻,“估計明天,這條路上除了江湖人,不會再有別人來了。”

“或者,有人來,但對付的,是我們。”

常玉僵在了那兒,半晌,無奈的苦笑道:“那也沒辦法了,我只能扛著。”

他轉過頭去,偷偷塞給李心安一個小瓶,李心安站到他身後,開啟塞子,將裡面的藥粉輕輕塗抹到常玉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