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歡喜是來向您請罪的。此次收取徐州,不想竟然丟失了四皇子殿下,歡喜罪該萬死。”程歡喜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朕是清楚的。怪不得你,只怪那逆子疑心太重,真是辜負了朕的一片心。”神武皇帝道。

神武皇帝仍然稱朕,沒有稱貧僧之類的。

“朕只是想讓他去徐州避避風頭,可這逆子竟然毒殺了監軍,私自逃走了。緹騎司送來密報,說是那逆子竟然逃往了宋境,認那偽宋的劉隆之為叔父,真的氣煞朕了。”神武皇帝有些激動。

蕭可義逃往了宋國?看來他還是對童謠一事耿耿於懷,一有風吹草動,便逃去宋國了。

可是聽神武皇帝所言,那御酒中有毒,應該不是神武指使。那麼這毒是何人所下呢?

神武皇帝又說:“朕與吳淑妃,自結識以來,相敬相親。出了這樣的事情,讓朕怎麼見她?她若怪朕逼迫兒子去徐州,才會出了這事,朕又該如何應答?索性到這同泰寺中,躲一躲清靜。”

原來神武皇帝把自己施捨給同泰寺,還有這樣的前因。可這皇家的私事,程歡喜又怎麼敢置喙?

神武皇帝也沒等他說話,自顧自地說道:“朕研讀佛理多年,又在天機圖中有所頓悟,離那看破放下自在隨緣的境地,也只在一線之間。唯獨有兩樣東西放不下來,一個是天機圖,那是可以勘破生死之物。另一個,便是親情。”

“人都說皇家無情,可朕不是無情之人。朕自幼父母早亡,是由家兄照看長大的,朕覺得這親情,是天下間第一重要的事情。家兄被前朝皇帝所殺後,朕為了給家兄復仇,也為了自保,擁兵自立之後,又殺掉前朝皇帝,這才有了這大梁的江山。”

“可義那逆子,只要願意回來,朕一樣可以赦免他。”神武皇帝說完,閉上眼睛,似乎內心十分苦痛。

程歡喜相信神武皇帝所說的,都是發自肺腑的。

三年前,有人舉報神武皇帝的弟弟臨川王蕭昌義,說蕭昌義有謀逆之心。神武皇帝根本不信,親自到蕭昌義的府上去檢視。開啟蕭昌義家的三十餘座庫房,發現裡面全是金銀、制錢,總計值錢三萬億。

一個臨川王,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國庫裡也沒這麼多。蕭昌義能積攢下這麼多錢,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巧取豪奪、強買強賣,又或者是搶劫。

神武皇帝並沒有怪罪他。

臨川王的兒子蕭可為,被封為始興郡王,心中不滿,想要讓神武封自己為親王,神武告訴他過幾年再說,蕭可為一怒之下,便自稱天子。

神武皇帝也沒有降罪於他,只是召入宮中訓誡了一番。

可以說,神武皇帝對自己家族子弟,是相當寬容的,甚至有些無原則的放縱。

程歡喜暗歎一聲,神武皇帝可能是好父親、好叔父、好兄長,甚至做朋友也是上佳的選擇,但絕不會是一個好皇帝,長此以往,再大的江山,也得被親族們給敗得乾乾淨淨。

“歡喜,你家中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莫要再掛在心上。朕讓高公公送去的兩個宮女,可還懂事?”神武皇帝把話題又轉移到了程歡喜身上。

程歡喜先施了一禮,平靜地說:“謝陛下厚愛。只是,歡喜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要在歡喜不在家中之時,在歡喜家連殺我兩個家人。”

神武皇帝看了看程歡喜,道:“家人?只是兩個奴婢罷了。算了,你說是家人便是家人吧。歡喜,此事定是因詰摩而起,背後定是袁家。我大梁四大望族之一的袁家,不是你能開罪起的。聽朕一句勸,就此了結,便是最好的結果。”

程歡喜低頭不語,過了一會抬頭看著神武皇帝:“陛下為了家兄,一怒之下推翻了前朝,陛下的雄才大略,是人所不能及的。歡喜追隨陛下多年,雖然學不來陛下萬分之一才幹,卻也敢為了家人,去開罪那些望族。”

“這也就是你,別人不瞭解你,朕還是知道你的。就象你下棋時,為了一目能和朕相持一夜。”神武皇帝嘆道,“既然如此,朕便不再勸你了。若將來有無法解決的難事,你可以來找朕。”

程歡喜忙起身,深施一禮。神武一諾,價值萬金。

神武皇帝擺了擺手,道:“朕也想託你辦一件事情:如果將來有可能的話,朕想讓你去一趟北面,替朕把可義接回來。”

程歡喜沒敢立即答應,這是個地獄級難度的任務。蕭可義本身就不想回來,憑一個程歡喜,就能勸說回來。

“可義的母妃生了重病,太醫說大約還有半年的時日,只是她本人還不自知。”神武皇帝情緒有些低沉,“可義那孩子,性情有些執拗,偏偏能聽得進你的話。虎狼峪和十三營寨,你能取得全勝,也是可義聽你的勸了。”

程歡喜想想,似乎是這麼個道理,當初自己如果再進一步,有一種合理的方式來證明,蕭可義是神武皇帝的骨血的話,蕭可義可能就不會逃走。

“陛下,歡喜願意替陛下分憂,往北面走一趟,對於結果卻不可預測。歡喜有一事要向陛下問個明白,否則,四皇子萬萬是不會回來的。”程歡喜開口道。

“何事?儘管講來。”

“歡喜猜測,那送去徐州的御酒,本身就下了毒,只是不巧被四皇子發現了,所以才順手殺了送去御酒的金公公。那麼,歡喜想問的是,究竟是誰下的毒?”程歡喜直視著神武皇帝。

神武皇帝有些惱怒:“不是朕,朕怎麼會殺自己的兒子?”

神武皇帝的心中,蕭可義還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從小就乖巧,長大文武全才的兒子。

程歡喜道:“歡喜也確信不是陛下。可那下毒之人是誰?若不查出真兇,恐怕四皇子心有疑慮,不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