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沈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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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災,那陳子逸也在這雅臺。”徐莫行努了努嘴皮兒。
李盡災在萬花叢中擠出一個腦袋,虛起眼睛看了看,擠了擠眼睛,又看了幾眼,“太遠了看不清臉,不過衣裳樣式應當是他。不用理他,他不敢在這裡放肆。”說罷又鑽了回去。
徐莫行卻盯著陳子逸旁邊那侍立之人,此人方臉闊口,鼻子卻格外挺拔,雙目細長卻炯炯有神,目露精光,徐莫行習武已久,從精氣神上一眼便看出這人恐怕也是個高手。
那方臉人自然也是發現了徐莫行的目光,怡然不懼地看著徐莫行,嘴角冷笑。
兩人互盯不知多久,一聲話語打破了兩人的對視。“各位公子老爺們,今夜您們呀可有眼福了,我們湖月樓可來了一位稀客。”徐莫行這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臺上笙舞俱休,只剩一個老鴇一般的人在上面對著周遭的眾人說到。
“誰啊?”
“別賣關子了,快說!”
“少給本少爺神神秘秘,是神是佛拉出來看看。”
一時間好奇之聲不斷,那老鴇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用扇子掩著嘴笑道:“不知各位公子老爺們,聽未聽說過沈嫻姑娘?”
“沈嫻?怎麼是她?”
“她也會來此處?她不該在應天府嗎?”
“聽聞她極善琵琶,若能聽得一曲,死也知足了。”
一片陶醉和吃驚的表情,那老鴇看在眼裡自然是得意在心中。
徐莫行再一看李盡災,這小子早就將服侍的幾名女子揮退,目光怔怔地看著高臺之上。
寧冉也是很識趣地在徐莫行耳邊輕言:“爺,您先樂著。賤婢且回房裡等您。”說罷不待徐莫行反應,香風一陣,早已抽身往內走去。
徐莫行暗道這女子媚功了得,一顰一笑都攝人心魄,自己還是道行太淺啊。
“盡災,你說的名妓是不是就是這個沈嫻?”雖未見人,徐莫行卻是好奇起來。
“餘大哥,這個沈嫻來路可不小。她自小便長於金陵紫禁城,宮中第一歌妓。此番周王自雲南赴京,皇上隆恩,重開周王府,將這宮中不少歌妓贈與周王,其中便有這沈嫻。”
徐莫行點點頭,心道這湖月樓本事不小,能稱得上開封第一名樓,又請的動王府歌妓,看來這湖月樓中必然也有周王府不少份子錢。難怪像陳子逸,李盡災這等公子哥也不敢太放肆。
下方一陣鬨鬧,在三樓中間一長梯下伸至高臺,此時上面正緩緩走著一素衣皂褙,下襬青翠色裙,頭戴陰角冠,紅線系膊的女子,抱著一支深木琵琶,目光著地,卻不平視他物。
徐莫行心道這身打扮與常人家女子區別還是很大的,包括方才那勾人的寧冉,她們的服飾與服色被朱元璋規定的死死的,只得身著紫黑皂色褙子,頭戴陰角冠區別於尋常婦女。
徐莫行對於這點還是瞭解的,這是一個很龐大的行業,統稱為娼妓。娼和妓是兩個不同的類別。樂妓,歌妓這等被稱為妓,這些女子從小便被賣作瘦馬,琴棋書畫精心調教,就如李盡災所言個個善解人意,精通技藝。而娼也是粗鄙的多,只靠著肉體來取樂於客人,換取錢財。也不是說歌妓就只賣藝不買身了,只要入了此行便沒有貞操可言,妓同樣可以賣藝且賣身的,不過比粗鄙的娼要多一項技藝,多了份素養與氣質。
剛才的寧冉與這臺上的沈嫻皆是藝妓,為何?方才寧冉給自己餵食,揉肩之時,他便注意到了寧冉的指腹有不少的繭疤,均勻且固定,除了彈琴的藝妓外,再無他人。
徐莫行收回思緒,看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沈嫻的李盡災,又看了一下對面的陳子逸,發現那陳子逸也是打著摺扇目帶笑容地看著臺上,顯然興趣不小。
那沈嫻端坐於高臺正中,懷中斜抱琵琶。面若桃花,眸若星河。深邃的眼眸翻著幽幽光華,清瘦的臉龐上綴著一隻小巧的瓊鼻。粉腮微微泛紅,修長如雪玉般的手指按住弦,青屏半掩般欲拒還迎。
這沈嫻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卻與李清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徐莫行躺在太師椅上想到。
“錚”一聲輕響,打破了眾人的竊竊私語與喝彩聲。上下三層的看客在這一刻都屏氣凝神的看著臺上彈奏琵琶的沈嫻。
沈嫻左手撫住,右手輕巧靈活如細柳一般在琴絃上此起彼伏,一聲聲琴聲幽幽從此傳開。沈嫻的琵琶聲與李清影的古琴聲是截然不同的,古琴悠揚漫長,連綿不絕,如絲帛繞樑,婉轉綿長,讓人陶醉其中。而琵琶聲也是富含顆粒性,短促清脆且陰亮,任何一個長音皆是由無數短促的小小顆粒連成的猶如無數顆珠粒落在盤中發出,叮叮叮叮的聲音,聽得徐莫行並不是陶醉在曲中,而是隨著這一聲聲短促的撞擊聲,此起彼伏,心情隨著琴聲忽上忽下。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盤”便是最好的寫照。
沈嫻的琴聲不太像中原江南的那般悠揚恬靜,更帶有西北黃沙般的鏗鏘肅殺,擲地有聲,聽著彷彿置身於金戈鐵馬,刀劍相撞的金鐵清脆之聲,聽得徐莫行豪邁之感驟起,氣血翻騰。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一曲奏罷,徐莫行情不自禁地喃喃唸到。他暗自忖度,這女子表面看似言笑晏晏,眉目清秀,實則是外柔內剛,與李清影的外剛內柔截然不同。顯然是經歷不同導致兩人性格與琴聲的區別,一個自小錦衣玉食,一個東奔西折,往來風塵,更多了一些成熟。
掌聲雷動,喝彩鼎沸,溢美之詞不絕於耳。連李盡災也連連喝彩,讓身旁侍立的護衛遞給那龜公一百貫賞錢,算是給沈嫻的賞賜。
其實像沈嫻這些在大陰算樂戶便是賤籍,沒有人身自由,再多的錢也沒有用。客人們聽得盡興打賞也算是對沈嫻的一種認可。
一曲剛止,又是一曲響起。徐莫行食髓知味,端坐起來正想聽聽這兒第二首曲子究竟又有什麼精妙之處,他興致一起,也來附庸風雅,焚琴煮鶴一番。
剛想傾聽一番,只覺得背後有人朝自己疾馳而來,他感知過人轉身一躲卻不料對方身手更快,手掌拍在徐莫行肩處,這掌來勢極猛,可快到徐莫行肩處時卻驟然散去力道,輕帶一掌讓徐莫行好生難受。那人身手極快,引起徐莫行注意後,一下暴退,靈雁般腳不沾地拉開極遠朝外走去。徐莫行縱使目力過人卻也只看得到一個破壯的黑衣背影。
“好高陰的身手,他是?”徐莫行心道這人顯然是想讓自己出去,對方武功高強,卻對自己應當沒有惡意,否則方才那掌自己怎麼也得吐血倒地。
他再一旁觀四周,那護衛,龜公與李盡災還在盡心聆聽沈嫻的美曲,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方才有一個人來此。再望向對面的陳子逸,發現他與侍立在旁的高手皆是看著臺上的沈嫻,未曾察覺,這一來是沈嫻曲子讓人耳陰目痴,二來,則是這來人身手高強,來去如風,出招如電,讓人難以察覺,防不勝防。
徐莫行心下略微一猶豫,按住身側長刀,腳步輕快的離身而去,尋著那黑衣人的背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