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進殿!”殿門口,太監高亢尖銳的聲音響起,陳爾雅一襲紅色衣袍,如最耀眼的火焰一般,款款踏進殿門,宮女扶著白梓謠來到陳爾雅面前,兩人並肩前行,白梓謠隱藏在蓋頭下的臉上揚起計劃得逞的笑,這笑裡也有幸福的笑,殊不知,她的夫君心裡想的並不是她,這場婚姻註定沒有結果。

他們行至陳煊和程君怡面前,程君怡的臉上笑意更深,恍然與年輕時一般好看,儘管這樣,在陳煊眼裡,卻不及那個商人的女兒楊瓊妃。

“拜!”太監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陳爾雅掀起紅色的衣袍,和白梓謠跪在陳煊和程君怡面前,那段誓詞他在心裡默背了很久,今日真要說出口的時候,卻如鯁在喉。

在文蒼,每個尚未弱冠的皇嫡子在迎娶皇子妃之時朝拜帝后,都會說出今後對皇子妃的承諾以及得到帝后的恩准,當年陳煊迎娶楊瓊妃之時,並沒有以正妻之名迎娶,在所有人看來,他和楊瓊妃的婚姻是不被先帝和王太后認可的,若非正妻,皇子納多少女子都是無所謂的,根據就不需要經過帝后的允許和認可,畢竟,她非正妻。

陳爾雅伸出略顯顫抖的手握住白梓謠的手,艱澀的開口說:“父皇,母后,白氏小姐溫柔賢惠,知書達理,兒臣想娶之為靖王正妃,從此比翼雙飛,恩愛兩不疑,望父皇母后恩准。”

陳煊臉上不露聲色,他只是淡淡的開口說:“靖王的要求,寡人準了,皇后覺得呢?”陳煊偏頭問坐在旁邊的程君怡。

程君怡其實早已聽出陳爾雅語氣中的不情願,但是,儘管如此,程君怡還是對陳煊說:“臣妾覺得白氏小姐正如靖王所言,她與靖王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良人,既然陛下都同意了,臣妾也沒有異議。”

帝后均已答應,陳爾雅和白梓謠的婚姻就已經是得到了皇室的認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再把他們分開。隨著朝廷眾臣恭賀靖王的聲音響起,陳爾雅和白梓謠走出了大殿,前往墨染殿舉行婚禮,一路上,陳爾雅心情複雜的牽著白梓謠的手,在一眾鬧聲中去向墨染殿。

被陳爾雅牽著手的白梓謠嘴角一直揚著淡淡的微笑,彷彿夏日最燦爛的晴空,她安安靜靜的被陳爾雅拉著纖纖素手,這隻手,她還是在第二次去墨染殿與他下棋的時候,被他按著自己的手觸碰過一次,那感覺,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手掌寬大溫潤,好像一塊和田美玉一般,誰人碰了,都會覺得感覺甚好。白梓謠暗想,以後這雙手她就能天天碰到了。

陳爾雅牽著白梓謠的手一路走到了墨染殿,身後是十幾個宮女跟隨著,帶頭的兩個宮女幫白梓謠提著身後長長的嫁衣拖尾,那拖尾好像傍晚天邊燦爛的紅霞,延伸至明日的黎明。陳爾雅剛剛來到墨染殿門前,就有兩個宮女將紅色綢緞編織的喜花一頭牽到自己手上,一頭牽到白梓謠手上,陳爾雅放開白梓謠的手,攥住喜花的帶子。

當陳爾雅和白梓謠步入墨染殿的時候,賀喜的聲音包圍了他們,宮女們拿著花籃,圍著他們倆灑下了清香的花瓣,花瓣洋洋灑灑的落在周身,好像在下一場花瓣雨,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幸福。

陳爾雅走在花瓣雨中,他在心裡默默想,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楊瓊妃和陳治的勢力在宮裡還很強大,只要父皇一天寵楊瓊妃,那他們母子就還是可以隨便為所欲為,他不能因為一時的兒女情長去違背程君怡意願,鬧的母子關係不和,這樣更會給楊瓊妃母子可乘之機,為了以後的榮耀和在宮裡翻身的機會,他必須忍耐一下。

行至正殿,一個大宮女笑意盈盈的說:“新娘過火盆。”白梓謠被一個宮女扶著邁過了紅裙下的火盆,裙襬將一縷灰燼帶到地上,瞬間就熄滅了,像是一隻沒有人注意的枯葉蝶,慢慢飄零而去。

陳爾雅剛剛進了墨染殿正殿的門,眼眸一瞥,就瞥見人群中那抹青綠色的身影,那個身影嫋嫋婷婷,清秀可人,此刻正站在陳悅旁邊,滿眼惆悵傷感的看著他。虞燕飛看到陳爾雅瞥過來的眼神,立馬低下了頭去,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裡的憂傷,她也不想破壞他和白梓謠的婚禮,她只是想在最後來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

陳爾雅的手忽然一抖,眼裡的情緒卻平靜如斯,沒有人知道他在極力忍耐,他強迫自己撇過臉不去看陳悅身邊的那個女子,當他終於用盡了生平的力氣走到大殿中央面對眾人,拜了一番後,開始進行那些繁複的儀式時,他的眼睛又忍不住看向陳悅身旁的虞燕飛。

宮女把兩個紅漆托盤端了過來,陳爾雅面前的托盤是個剔透潤澤的玉鐲,白梓謠面前的托盤是一個精緻的香包,這個香包白梓謠在成婚之前就繡好了,作為定情信物送給陳爾雅。

陳爾雅強忍住手上的顫抖,將玉鐲拿起來,白梓謠低著頭,陳爾雅手上的動作她在蓋頭下看的清清楚楚,她嘴角勾起,看著陳爾雅的一舉一動。陳爾雅將她的手緩緩託在掌心,拿起潤澤涼滑的玉鐲,準備戴在白梓謠藕段一樣白皙的手臂上。

就在這一刻,陳爾雅忍不住再次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虞燕飛,只見虞燕飛抹了一下臉頰,似乎是哭了,隨後,她慌忙逃離了墨染殿,向門外奔去。

陳悅伸出手嘴裡喊著什麼,她本想追出去,可是她的肚子現在不允許她奔跑,喊了幾聲見虞燕飛未曾有回頭的意思,陳悅只好作罷。

就是這一個舉動,讓陳爾雅心裡的城牆徹底坍塌,他本來就不想看到自己昔日的愛人這般可憐,如今她被絕望淹沒,看著本屬於自己的玉鐲戴在別人的腕上,看著本屬於自己的鳳冠霞帔穿戴在別人身上,看著本屬於自己的心上人成了別人的枕邊人,她怎能無動於衷?

陳爾雅再也看不去了,他無法再心安理得的在這裡與白梓謠完成婚禮儀式,他要去追她!陳爾雅把玉鐲“噹啷”一聲扔進托盤,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一時間議論紛紛。

他就在這群議論聲中跑了出去:“燕飛!”他紅色的喜服因為奔跑而被風揚起,好像晚霞織就的戰袍,他頭上紅色的髮帶也隨風肆意飛揚,好像俠客劍上的紅纓。

“爾雅!”還是陳簡第一個反應過來,可是陳爾雅像是沒有聽見皇兄的叫喚一樣,如一陣紅色的烈風一般,跑出了墨染殿。

聽到眾人議論紛紛,還有陳簡的呼喊聲,白梓謠不顧眾人在場,掀起蓋頭,看到陳爾雅飛奔離去的背影,她皺了皺眉,心下不知該去追還是不該去。白梓謠站在原地跺了跺腳,提起裙子打算去追,白梓歌忽然過來拉住妹妹的手,向她搖了搖頭。

白梓謠強忍住心下怒氣,不解的看著姐姐:“姐姐,你這是作何?他是我的男人,他去追別的女人了,我豈能坐視不理?”

白梓歌把白梓謠拉到角落:“那個人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婢女,雖然靖王在婚禮上丟下了你,但他一定會回來的,你若是在此刻只顧自己痛快,而去和一個婢女斤斤計較,這裡這麼多皇親國戚都看著,那你不光是給自己丟臉,也是給白家丟了臉,姐姐是斷不允許你這麼做的。”

白梓謠聽罷,浮躁的心慢慢冷靜了下來,她覺得白梓歌說的有道理,這樣做不但顯得自己沒有容人之量,跟一個婢女計較還會掉自己身價,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她連這點屈辱都忍受不了,以後還如何掌控靖王府?想到這裡,白梓謠就站在姐姐身旁,等著陳爾雅回來。

陳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白家姐妹面前,他向白梓謠深深作了一揖:“白小姐,簡之弟不懂事,多有得罪,方才皇弟去追的是小時候與他一起在皇后娘娘宮裡長大的婢女,皇弟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如今與白小姐成婚,心下可能是想與那個小婢女告別,只是他未免太過急躁,待他回來之時,婚禮儀式繼續。”

白梓歌微微一笑:“無妨,正好家妹也有些累了,休息一下未嘗不可。”白梓謠接過姐姐的話茬,冷淡的問陳簡,“想必這位殿下就是我夫君的皇兄,陛下的二皇子秦王殿下了吧?幸會幸會。”白梓謠衝陳簡行了一個禮。

陳簡不卑不亢:“正是,皇弟爾雅年少輕狂,不懂事,還望白小姐多多包涵。”白梓謠也沒有再搭理陳簡,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不會怪罪陳爾雅的。

看著陳簡像過來時一樣翩翩然退到一旁,白梓謠盯著陳爾雅離去的地方出神,難道,他剛剛去追的那個女子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若真是這樣,白梓謠在心裡發出了一聲冷笑,她以為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沒想到是個婢女。一個婢女敢跟我搶男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