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爾雅想起曾經她對自己為非作歹,他不禁伸出那隻曾經被汪素心潑過熱茶的手,上面的傷口已經痊癒,彷彿不曾出現過一樣。說陳爾雅一點也不恨刑場上這個女人是假的,多多少少他對她心裡也是有一點怨恨的,畢竟,他憑什麼無辜被她這樣虐待?

沒有人理會那個像瘋了一樣喊冤的女人,陳爾雅若是此刻站出來替她澄清,不但自己得不到認可,他還會再一次在陳煊面前增加令其討厭的程度,也給不了桑塔交代,更何況陳爾雅並不想救她,看到劊子手無情的舉起了手裡的刀,在刀即將落下之際,陳爾雅緩緩閉上眼睛,一道黑色的簾幕遮擋住了眼前的一切。

汪素心死後,陳煊按嬪妃的禮儀安葬了她,並給她的家裡送了一些金銀布匹。陳煊之前也喜歡過汪素心,但汪素心一時“糊塗”,“毒殺”了漫哈國使者,差點使他顏面盡失,所以,如果陳煊不處死她,一來沒法給桑塔一個交代,二來對不起文蒼國,陳煊雖然不是什麼十分賢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君,總不能縱容一個女人為非作歹,讓國家顏面盡失。

經過商議,汪素心為楊瓊妃的表妹,最後汪素心的兒子陳蕭洋被廢除了封號,寄養在楊瓊妃膝下。送走桑塔的那晚,宮裡格外寧靜,楊瓊妃的蘇凝宮也同樣如此。

美麗妖嬈的女人身著玫紅色衣裙,在寢宮裡來回踱步,楊瓊妃一個人喃喃自語:“這次沒能除掉程君怡,算是便宜她了,只可惜讓素心這個傻子白當了替死鬼,看來,能坐到皇后的位置上,並非只靠那老太婆在後面支援她,程君怡也是有一定的實力的。”看過程君怡當時的鎮定自如,楊瓊妃才明白,她的對手——皇后,並非像她想象的那麼弱,程君怡不光只是個文靜賢惠的大家閨秀,她的心計,也許藏在楊瓊妃看不到的地方。

同樣是寂靜的墨染殿,桌案上掌著一盞孤燈,燈前坐著兩個少年。年齡略長的那個俊美文雅,風度翩翩,稍微年幼的英俊筆挺,氣宇軒昂。

“凌方,其實我一直知道,怡妃是冤死的。”陳爾雅拿起一根銀簪,把面前的燈往亮挑了一下,周圍的燈花噼裡啪啦的落下,“那殿下為何見死不救?難不成是為曾經的舊仇?”凌方戴著護腕的手在桌案下把玩著孔雀翎,似是不經意的問出這個問題。

陳爾雅沉吟片刻,燈光映照著他的眸子分外好看:“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反而是會令父皇更討厭我,至於你說的恨,我對她還是有的。”說罷,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般,他的雙眸被燭火映成了橘色,靜靜凝視著面前的燈盞,不再言語。

見陳爾雅沉默不語,凌方只好換了個話題:“那真正的兇手是誰?殿下今夜召見凌方,難道只是為了告訴卑職,怡妃是被冤枉的?”陳爾雅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真正的兇手應該是楊瓊妃和她的兒子。”

凌方聽罷,說道:“又是這個瓊妃,記得當初查婉妃的案子,也是因為她吧?”見陳爾雅點頭,凌方接著問,“這次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還有她兒子是誰?”

陳爾雅嘆口氣,說出了自己近幾天來梳理出來的線索:“文楚王陳治便是她的次子,那天在接待漫哈使者的宴會上,父皇讓所有皇子去給桑塔王子和斯決敬酒,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陳爾雅被映照的眼眸中迸發出一絲犀利,“大皇兄,二皇兄和我都是直接過去為桑塔等人敬酒,而只有陳治是拿了白玉壺過去為他們斟酒,當時,桑塔的杯中尚有酒水,陳治便只好為斯決斟了一杯,桑塔才倖免於難,而且,袁方你也發現了,在一個裝酒的白玉壺中,發現了摻有香毒的酒水。”

聽完了陳爾雅的推斷,凌方轉了轉眼睛說:“當時卑職的確看到了那個白玉壺中有剩下的殘酒,但是,裡面的酒顯然已經沒剩多少,下毒的人是想故意銷燬證據,只可惜銷燬的沒有徹底,還是被卑職發現了。”凌方拍著手,略顯得意。

“那麼,這就解釋的通了,陳治今年十四歲,他這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手段當然不太成熟,會留下破綻,而且,這也不是他本意,是楊瓊妃指使他乾的。”陳爾雅頓了頓繼續說,“楊瓊妃的計劃就是:讓陳治給桑塔他們下毒,隨後再派人把另外準備的香毒放入母后和怡妃的宮中,以嫁禍她們,怡妃和她同時出席,宮裡沒有多少人把守,那個放毒的人自然而然可以輕鬆混進去,把毒藥放在任何想放的地方,而母后沒有出席,一直待在宮裡,他沒有辦法進去,只好在門口趁人不注意灑了一把香毒離開,正好被我們發現,楊瓊妃這一計真毒啊,幸好母后沒有出席,否則……”陳爾雅想想都覺得後怕,沒有再說下去,至於她為何會突然之間和汪素心結仇,這個陳爾雅並不知曉。

“正所謂一石二鳥,的確夠狠。”凌方喃喃自語,隨後,他從衣服裡拿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沾著些許泥土,“殿下,這是公主轉給卑職的,她說讓卑職將此物交給殿下。”凌方把那把匕首輕輕放在桌案上,推到陳爾雅面前。

陳爾雅拿起匕首,看到上面的泥土問道:“悅兒還說什麼沒?”凌方回答,“哦,公主還說了,說這是從蘇凝宮偏殿的花叢裡挖出來的,卑職看了看,上面是淬過毒的,和……”凌方正要說,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便沒有說下去。

陳爾雅見凌方忽然停止了講話,皺了皺眉:“說下去,恕你無罪。”聽罷,凌方抬起頭,沉吟片刻,“這匕首上的毒,和之前殿下讓卑職調查的婉妃傷口上的毒一模一樣。”

凌方話音落罷,整個墨染殿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陳爾雅的確懷疑過楊瓊妃,但他僅僅只是懷疑罷了,他並沒有想到,楊瓊妃會真的殺死付婉妃,算上毒害漫哈國使者一事,汪素心也是死於她的手中,陳爾雅不敢相信,這個女人,還會坑害多少後宮的女子,連他的母后,也在她的毒害範圍之內吧?

陳爾雅不知道的是,其實,楊瓊妃的真正目的是皇后的位置,只要是阻擋在她面前的人,她都會毫不猶豫的殺掉她們,包括自己的表妹。

“殿下,卑職覺得,楊瓊妃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種種跡象表明,她想做皇后,只有一步步把面前的障礙除掉,她才能順利坐上那個位置。”凌方的話把陳爾雅拉回了現實,凌方說的有道理,後宮爭鬥,這是歷來每任帝王后宮常有的事,入宮的女子不管曾經多麼善良溫純,在進入這個暗無天日的金絲籠中後,都會變得心理陰暗,狠毒殘忍,陳爾雅的皇祖母王太后,就是踩著前任後宮嬪妃的屍體踏上那個無數女人嚮往的位置上的。

“殿下與其在這裡擔驚受怕,不如想想辦法,如何保皇后娘娘毫髮無傷?”坐著對面的少年眨巴著亮閃閃的雙眸,看著陳爾雅認真的說,“凌方,你不明白,若是所有的皇子都能保護自己的母親,那後宮也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這些事情都是嬪妃之間的事,我們管不了,也沒有辦法去管,就算今天我救了母后,待我弱冠之後,有了自己的王府,我還能保母后一世無憂嗎?”陳爾雅搖搖頭,緩緩呵出一口熱氣。

“是凌方不懂規矩,請殿下恕罪。”凌方低頭對陳爾雅說,“無妨,其實凌方,你是我見過的,最懂事的孩子,我想,你和子睿以後一定會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

陳爾雅由衷的說出了這句話,他想起了自己十四歲時第一次去京城翎安,和林子兩個人大鬧賭場,與袁方和陳子睿比起來,陳爾雅覺得自己太差勁了,簡直愧為陳煊的嫡長子。

說起林子,自從那次翎安分別,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陳爾雅不覺起了一絲對友人的思念,眼裡的神色有些悵然若失。

凌方從記事開始就是跟著師父一起生活,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所謂別的孩子口中的爹孃他壓根沒有概念,他也沒有疼他的兄長或者姐姐,師父對他雖然不錯,但平時也很嚴厲,這是凌方第一次聽到如此激勵他內心的話,也表明,他在陳爾雅心裡是完全被認可的,凌方的心中不禁有一股暖流湧入。

凌方按捺住心裡迸發而出的激動,對陳爾雅說:“那殿下下一步準備怎麼做?”以凌方對陳爾雅的瞭解,他現在肯定不會去告發楊瓊妃,當然,換他自己,站在這個角度來看,他現在的力量也不足以搬倒楊瓊妃。

果然,正如凌方所料:“我們先按兵不動,再看看吧,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與楊瓊妃抗衡。”陳爾雅把匕首放到了桌案下的暗格裡。他相信,他一定會等到楊瓊妃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也許,等那一天真的來了,他身邊的人還會留下幾個?那時候,怕是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就算那一天會遲到,陳爾雅也堅定的相信,邪惡,永遠壓不倒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