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風殘,醉臥松石聽夜眠。

棲霞峰山巔,葉無量臥躺在松石之上,月下仰頭吃酒。

遠處倩影凌空虛渡,白衣勝雪,青絲微微揚起,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若從天而來的月宮仙子。

女子穩穩落於山巔,將手中之物跑於近前,布裹鬆散,滾出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葉無量晃著腦袋,倏地盤坐而起,目光炯炯有神哪似有半點醉意。他瞥了眼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揮手打出一道真火,將其燃成灰燼,轉臉看著女子,“林晴雪,他的血汙了你的劍,你心裡可曾埋怨於我?”

林晴雪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顆人頭最終消失的地方,抬頭看著葉無量搖搖頭,若劍為君子,便是再汙穢之物也不會玷汙清剛之名。她心裡在乎的是葉無量既然開了收徒的先例,為何卻要拒絕她,難道她的天資當真比不上幽若師姐嗎?

林晴雪問:“小師叔,晴雪當真不如師姐能入您的法眼嗎?”

“你師姐跟著我吃了許多苦,你又何苦再去遭她那份罪呢?”

“小師叔,您從未問過晴雪的心意,便替晴雪作下決定,不覺得有些草率了麼?”

葉無量起身長呼一口渾濁的酒氣,不算偉岸的身軀在月光的映照下,輪廓涇渭分明。林晴雪心裡小鹿亂撞,只是瞧了一眼便挪開了,但不知是怎麼了,那副身軀好似有天然的魔力,讓她心癢難耐。

林晴雪又將目光挪了回去,心裡編排道:小師叔雖說天人,卻輕賤世俗禮法。我好歹是一位女子,他卻赤裸上身不著片縷,絲毫不知避諱,這行徑未免也太孟浪了些,成何體統。

聽爹爹說,小師叔與師尊有婚約在身。師尊是那般的雍容尊貴,而小師叔卻這般輕浮,難怪天道殿裡,師尊會當眾人的面,引雷劈之於他。

若換作我是小師叔,準要到循規蹈矩才行,否則教別派的人瞧見了,難免笑話我天道宗。

林晴雪,你胡思亂想什麼呢。你一心修劍道,怎能三心二意,想那些兒女情長之事。再說了,小師叔是你的師叔,你怎能有越軌之想。

林晴雪摸了摸發燙的臉頰,似是對葉無量不放心,怕她這番小女子姿態被瞧了去,抬頭時恰巧與葉無量四目相對,手足無措之下,發出一聲驚呼,滿面羞紅。

“嘿嘿,小師叔可帥否?”

葉無量孟浪一笑,忽的輕喝一聲“看好了”,隨後凌空飛起,兩儀真元劍在手中錚錚作響。

林晴雪她知道小師叔是在履行承諾,傳授她《瀟湘劍訣》,斷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分神,於是立馬收起了那些本不該有的情緒,全身關注的瞧著空中的葉無量演練劍訣。

“楚尾江橫,斗南山秀,輞川誰畫新圖。”

“幾時天際,平地出方壺。”

“應念江南倦客,家何在、飄泊江湖。”

“天教共,銀濤翠壁,相伴老人娛。”

“長淮,看不盡,風帆落處,天在平蕪。”

“算人間此地,豈是窮途。”

“好與婆娑盡日,應須待、月到金樞。”

“山中飲,從教笑我,白首醉模糊。”[1]

林晴雪抬頭凝望虛空,葉無量沐浴在銀輝之下,吟詞舞劍,句句生景。那劍光氣勁,猶如楚江上飄渺的雲氣,而她則站在山巔之上,俯視著江面那一夜扁舟緩緩駛來。綿柔的煙雨在織就成一張珠簾,朦朧了那扁舟之上,漂泊江湖,滿腔抱負不得施展,陰鬱時又積極坦然,故作慨笑的老叟真容。

“山中飲,從教笑我,白首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