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物質上我確實已經達到了我給自己設定的目標,但是,我發現我錯了,錯得很離譜。”季遠凝說起傷感滿滿,“我的夫人已經去世了,她在那個世界會不會原諒我,我沒有做到承諾她的事情,因為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在那個世界見到我。”

“不要悲觀,我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不需要什麼理由,甚至不需要說服自己什麼,跟著那顆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心走就好。也許生活只是一個五味糖果盒,無論開出什麼滋味的東西,都是一個糖果罷了,你會把得到的那顆糖果吃掉的,盒子裡的糖果總會被吃完的。但在吃東西的過程中,你就會收穫不同的感受,即使痛苦你不必太難受,即使甜蜜也不必要沉迷,相信那只是一顆會融化的糖果就夠了。”周慕青道。

周慕青的話很平實,季遠凝沒來由聽了心中一震,最近以來,他都沉浸在對自己的自責中不可自拔,對阿寧的悔意中不能抽身,周慕青的話勸勉著他平靜對待得失。

他如同醍醐灌頂,他活得無比沉重,戴著給自己的枷鎖提不起腳步。周慕青的話讓他稍稍輕鬆一點。

“你說你住在湖昌會館,那不是天門山的麼?你是幫裡的人?”祁之嵐想多瞭解他一些,繼續問道。

“是啊,我是天門山雲城分舵的,隨我們莫舵主出來為顧山主賀新婚的。”季遠凝道。

“好,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恰巧我和你們顧山主算是有點交情,回頭我去找你,我請你吃飯。”周慕青伸出手,友善地和季遠凝握了握。

季遠凝把這個修元寺的插曲並不掛懷。他之所以對周慕青祁之嵐談了些不與人說的舊事,似乎只是應驗一句:不便與熟人說的事情,和陌生人反而可以坦誠相待。而且,他壓抑自己太狠了,也急需一個渠道疏解。

他簡單包紮了自己的額頭,回到湖昌會館只推說自己滑了一跤。

過幾天就是顧山主盛大的喜宴,湖昌會館裡裡外外打掃準備起來,到處透著喜慶的氣息。

周慕青就是這時候踏進了湖昌會館的大門。他是第二次來,第一次只是為了祁之嵐的父親祁宏祁老爺公幹,花琪芳曾經是祁老爺幾乎要說定的第四房姨太太,中途被顧行舒橫刀奪愛,他受自己的岳丈之託問過花老闆的意思。這第二次,就是為了季遠凝。

那天從修元寺拜佛回去後,已經掌控祁家,成為祁家家主的之嵐特意去祁家內院的藏書樓翻找舊資料。

她對季遠凝的長命鎖生出興趣的是,那上面圖案的篆文為“祁宗”,祁宗正是自己爺爺的名姓。她在祁家的藏書樓裡翻出過一沓舊信件,其中有幾封是孫幸娘寄給祁宗的,言辭親暱、紙短情長滿字相思。

祁宗訴說自己和孫幸娘不被承認,因為孫幸孃的爹孃不願意自己的年輕女兒嫁給夠當祖父的祁宗,他自己也因為老少戀被家人反對,尤其是還娶著名門望族出身的老妻,他筆下都是柔情和抱歉。祁之嵐實在想不到執筆人是一位知天命的老人家,只閱讀文字,彷彿面前站著一個二八小夥。

祁宗還記述了一天和孫幸娘偷偷見了面。能和她一時繾綣此生已經足夠。幸娘問他,倘若有了孩兒該如何?祁宗在文字中記錄自己的回答,就是要她做一枚銀鎖片,一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一面寫好孩子的資訊,就算分離,可憑藉此相認。

祁之嵐讀著,不由佩服爺爺的先見之明。之後孫幸孃家就搬走了,而祁宗在鬱郁相思中死去了,祁宗死後孫幸孃的來信全無,消失了音訊,季遠凝的敘述填補了這個空白。因此,她十分肯定,季遠凝在輩分上,還是自己的叔叔。

她把這些資料和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周慕青。慕青道,季遠凝是祁家的血脈,總該認祖歸宗的。他更願意幫助她一臂之力,親自去請季遠凝一趟。

於是他就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己來湖昌會館見到了顧行舒。

“週二少,你日理萬機的,如何來了我這裡?”顧行舒還記得他上次因為花琪芳的歸屬來過一次,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貴幫的一個人。那天我和貴幫季遠凝季先生在修元寺相談甚歡,我許諾他要請他吃飯,我查了查黃曆,今天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我惦念著和他的約定,飯店我都訂好了,特意請顧山主的意思,把季先生借我。”周慕青笑道。

“季遠凝?”顧行舒聽到這件事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週二少什麼人?江城三大家族周家的掌權人,更是衛戍司令張司令的義弟,司令面前的紅人,江城商會的會長,雖然說是個商人,但也能在江城說得上話擁有一席之地,居然來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季遠凝。

漫說顧行舒驚訝,同時聽見這件事的莫五爺和傅石對視了一個眼神。季遠凝這小子,交了何等好的運氣,只是初來江城逛一逛,居然就結識了周家二少。

“對。”周慕青肯定點點頭,“我和他一見如故,我很喜歡他。”

“好,既然你週二少向我借人,我哪能推辭呢。”顧行舒一口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