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凝到底年輕,不消許多時日,外傷好了許多,只是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自然還是需要臥床休養。

邢濤公開站在季遠凝這邊,常常來季園探望他,有時候也會遇見端飯送藥的安茹。他眼見安茹也會愣一下子,恍個神。

等季遠凝再好一些,邢濤有意開他玩笑:“小季,我說你豔福不淺好呢,還是舊情難忘好呢?你這不多時日,就找了個林小姐的‘替身’放在身邊,你是打算解饞呢還是當飯吃呢?”

“都不是,安茹她在阿寧在的時候就在季園伺候了。”季遠凝聽這話急了,“我和她可什麼都沒有,你這張嘴可別亂說,我還打算給他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呢,切勿毀人清白。”

“哎喲喲,只同你玩笑罷了,當什麼真,我知你心中只有林花一朵。但舊情難忘也不算一句玩笑,說真的,假如林小姐還在世上,她會幹些什麼呢?”邢濤好奇地猜測著。

“她的心願是回江城。她即便在世上,繼承林氏錢莊,我覺得單靠她自己單打獨鬥,難成氣候。”季遠凝搖搖頭,“她一定也不在玉溪庵,否則傅石藏起她還來不及,如何肯這麼高調?假如她活著,她會不會離開雲城。老實說,除了我,還有個人定然不會放她走。”

“誰?”邢濤好奇了,沒料到林寧彷彿一枚炙手可熱、鮮美無比香噴噴的山芋,這個也惦記那個也掛心。

“很久以前,姚阿杏她是我和阿寧在舊巷小樓裡的鄰居,那時候我們就認識姚阿杏了。”

“難怪當初姚阿杏一口咬定你,還說得那香豔場面真的似的,嘖嘖嘖……”邢濤望著他討打似得笑,估量季遠凝現在也沒有那個氣力。

“那次阿寧因為想考江城大學要走,她買通姚阿杏假扮成她的樣子,結果一出巷子口被人接走了,接到一處宅子裡用我的名義威脅她不讓她離開。我聽她回來抱怨後,私下追查過此事,順著蛛絲馬跡,發現威脅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陶家大少,可見他那時就留心了阿寧,想留她在雲城。所以,就算她活著,大機率在雲城。”季遠凝把存在心中良久的事情向邢濤和盤托出,唯獨隱去了林寧返回打了他一巴掌以及他將錯就錯留下林寧的事情。

“那麼,她還有什麼可能存在的地方?”邢濤再次追問,他帶著疏解季遠凝的心態,和他閒聊著。

“鳴鳳班。”季遠凝經邢濤抽絲剝繭的提問,暗沉烏墨一般的眸子閃過一絲精光,“現在你陪我去。”

季遠凝就要起身,雖然天氣漸熱,今年更是熱得邪門,他到底受了傷,還是披了一件薄風衣,抓了頂禮帽就急吼吼往鳴鳳班去。

這次是新劇《夜夢戴冠》,張慧清扮演的王夢蘭正懨懨手撐桌案沉沉做戲入幻夢,口中唱道:什麼人半夜三更叩茅舍,什麼人柴門外七嘴八舌……

只是這折開場,季遠凝來得正好,尋了池座的座位,要了茶水點心手巾,和邢濤慢慢細細聽。

阿寧喜歡了這麼久的楚戲,自己還是第一次能安坐下來好生生欣賞一場。他微覺得後悔,當初阿寧在時,沒能和她一起聽過一場戲,如今她不在了,才有心思把她喜歡的都經歷一遍,可惜時光不倒流,舊日溫馨再不會有!

季遠凝的手指在桌上不自覺敲著,他真心把自己融在戲中,至此才覺得張慧清嗓音清亮不愧是鳴鳳班臺柱子。邢濤敏銳四處探看,只見戲場人滿為患,更多的人為了節省票錢,買的站票在外圍環著圈聽戲。

“她不會在外面。等會散場,準備花牌,祝賀張老闆新戲開鑼開門紅。”季遠凝湊過邢濤的耳朵,和他小聲商量著。

張慧清在戲臺上,只用眼睛一掃,季遠凝和邢濤都在前排池座吃著茶點悠然聽戲,張慧清頓時心生不悅,只能為了場面暫時壓住了這股情緒。

她那夜遠遠望著他推了林寧下水,望不真切,但那人的身影,化成灰也是季先生。然後她看草中一動,跟著也下到橋墩的岸邊,正好給邢濤來了一記悶棍。

林寧“死”了,季遠凝這個殺人兇手還逍遙法外,什麼世道!

張慧清險些咬錯了幾個字,幸虧她舞臺經驗足,慢慢轉圜回來,依舊是滿堂彩,連季遠凝都往臺上拋灑銀錢,唱完這場,張慧清正式謝幕下臺,對班主道:天門山的季先生若來,讓他們走,我不想看到他。

季遠凝吃了班主的閉門羹,客氣道:我這花牌定了又不可以退,且讓我隨從放進去吧。於是邢濤揮退扛花牌的侍從,自己給季遠凝做了個眼色。

剛扛進去,張慧清在門口叉腰而立:“我不稀罕你季先生的東西,給我抬出去。”張慧清這一聲嬌叱,後臺的都出來圍觀。

邢濤也是個硬槓的,他直接放下花牌:“要不要是你張老闆的事情,我拿都拿來了,豈有拿走之理,你自己處理。”他眼光快速掠過,沒有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