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晚飯吃得就少,吐了沒兩次後就只剩下胃酸和膽水了,不停燒灼著食管和喉嚨。

身體極度的虛弱,讓她直接昏倒在了衛生間。

直到剛才醒來,又回憶起了昨夜的夢境,再次乾嘔了一番。

她現在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但同時,她又感覺到無比的沉重,彷彿正有一隻手一直將她向下拽,她連動一根手指頭都覺得疲憊。

但相較於身體上的虛弱,更加糟糕的是許願此刻的精神狀態。

鏡中,那是一張寫滿了痛苦和恐懼的臉——

那場夢境實在是太絕望了。

她和葉洛之前對事件結局的猜測全都錯了,真正可怕的不是“怪物”。

怪物在誕生的那一刻,就死了。

但就如陸明所說,它的死亡才是恐怖的開端,才是煉獄正式揭開帷幕的時刻。

它的骸骨漂浮在南城上空,血肉卻彷彿大雨一般向大地揮灑,將其中蘊含著的惡意盡數傾洩出來,攝住人類的心魄,將心中的絕望與痛苦勾引出來。

而最讓許願覺得不寒而慄的是——那些人到死最後竟然都是笑著的。

那虛假笑容背後透露出來的怪誕與惡意,才是真正讓許願作嘔的元素——雖然都是死亡,但相較於被怪物直接殺死,這種結局無疑要絕望一萬倍。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陸明所說的“決心”和“恐怖”是什麼。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許願渾身緊繃如同一根標槍,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因為冷汗而溼透的白色連衣裙緊貼著她的肌膚,漆黑如墨的瞳仁中閃爍著漸漸冰冷的光芒。

許願咬著牙,雙瞳猩紅,默默發誓。

“無論——”

……

……

“無論——讓我犧牲掉什麼,我都一定要結束這一切。”許願死死盯著葉洛,“你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是怎麼想的?”葉洛淡淡問道。

“你為了將怪物引出來,不也誘使張菱參與了那起事件嗎!”許願冷冷道,“你以為這就不是殘忍的行徑嗎?擅自犧牲他人,來換取心中的正義,來完成所謂的拯救——這不就是你的想法嗎?為什麼你現在又在這裡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我是什麼眼神?”葉洛問,眼神中流動著奇異的目光。

許願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雙手握拳,走前三四步,逼近了葉洛,低頭盯著他,“輕蔑的、不屑一顧。這不就是你現在看我的眼神嗎?”

“不對吧。”葉洛嘴角忽而勾勒出笑容,“許願。你說的這些眼神還有看法,豈不都是你對你自己的看法嗎?”

許願的瞳孔猛地一縮。正要反駁,就被葉洛淡淡打斷,“許願,你的‘決心’並沒有你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定。殺死張菱,殺死一名無辜的少女,你可以做到嗎?”

“張菱不是無辜的!”許願的聲音從牙縫中鑽出來,“既然事件是由她而起,就理應由她結束。”

“事件由她而起。”葉洛咀嚼著這句話。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因為張菱,不是因為這些少女,怎麼會出現這起事件!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恐怖的絕望,南城怎麼會陷入這種絕死之境!一切都是她、她們的錯誤!她們絕對不是無辜的!”說到最後一句,許願已經近乎嘶吼出來。

而這時候,葉洛的眼神已經看向了窗外。

風雨如晦,天光如墨。

將他的雙瞳也浸染成灰色。

他似乎又看見了在《花鳥市場》中的那一幕終曲——

那些被囚禁在絕望迴圈中的少女們躍出長街,身體如星光般消散,卻都努力地觸碰著他的背部,將那一點點微弱的力量傳遞到他的體內,幫助他切開了那把傘,切開了那令人作嘔的花鳥市場,切開那頭蒼穹之下的怪物。

難道她們是有罪的嗎?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