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蔣瓛並非是不對他用手段,而是這龍背監本身就是一種手段。但凡是一個正常人,哪怕是擁有堅韌的意志,都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撐太久。

與外界完全隔離,沒有光,沒有時間,失去自由,還不能昏睡。這樣的環境,隨著時間的流逝,帶給人的心理摧殘極大。

這樣的地方,最適合這些皇族了。因為無法對他們施行身體上的重刑,這種從內心開始切入的手段,簡直是給這些皇族們量身定做的。

都說身心相映,內心的傷害也會毫無保留的反映在身體之上。就像很多人得了抑鬱症時,身體上也會產生各種的症狀一樣。

龍背監,是透過摧殘人的內心達到摧殘整個人的目的。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早晚會被這無窮盡的黑暗吞噬。

秦王朱樉,這位曾經霽月風光的親王之首,如今心中竟只剩下一片慘然。

父皇啊父皇,你竟真的將最煎熬的手段,用在了兒臣的身上。

蔣瓛依舊隔個幾天去詔獄看望一下朱樉,只是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但讓這位一向無往不利的錦衣提督最鬱悶的一點,是這位秦王殿下,還真是個死咬著不鬆口的人物。

只不過,朱樉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虛弱,他只是靠著醒藥的作用才能繼續消耗他的精力。但從他一次比一次凝滯的回答來看,他的精神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限,再這樣下去,恐怕有一天醒藥也叫不醒他了。

蔣瓛準備去回稟朱元璋了,再這樣下去,一旦出什麼狀況,自己也實在沒法向皇上交代。

蔣瓛像往日一樣到了坤寧宮,他被陳景帶入殿中,正準備向朱元璋行禮,但動作卻不自覺的停滯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正站在朱元璋身側,正是太子朱標。

太子回來了,蔣瓛斂起了眼中的異樣,跪倒在地行禮:“微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朱元璋照常讓蔣瓛起身,隨口問了句:“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蔣瓛不著痕跡的看了朱標一眼,心下猶豫了片刻,乾脆壓下自己想說的話,轉而說了句:“陛下上次吩咐臣派出的斥候,已經全都離京。”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轉瞬即逝,他已明白蔣瓛這次過來的真正用意。現在礙於太子朱標已經回來,君臣二人倒是儘量避開了這個話題。

看到蔣瓛,朱標倒是開口說道:“父皇,兒臣這次巡邊,西北的一應事宜皆沒有任何紕漏。剛剛父皇既然已經允准二弟出宗人府,不如現在就跟蔣卿說了吧,讓他將二弟接出來。”

聽了太子這話,蔣瓛垂首不語,現在根本不是他說話的時候,自有皇上親自安排。

朱元璋點了點頭,應了聲:“也是,蔣瓛,你待會兒就將秦王接出來吧。暫時安置到十王府休息。”他抓起朱樉的真正目的本身就不是要坐實朱樉謀逆的罪行,只是想以他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找出藍磬的錯處。如今太子歸來,遞交摺子為朱樉開脫,朱元璋也不好再繼續扣著人不放了。

蔣瓛領了皇帝的旨意,應下之後便告退了出去。

出了坤寧宮的蔣瓛快步向詔獄走去,哪知,卻被人叫了住。

“蔣卿且慢!”

蔣瓛的腳步不自覺凝滯,是太子。

硬著頭皮回頭,向太子朱標行禮:“不知太子殿下叫住微臣,有什麼事麼?”

太子走到他身前,不著痕跡的瞟了眼前方,漫不經心的問了句:“蔣卿這是去哪兒啊?”

蔣瓛恭敬的答道:“臣奉陛下旨意,去接秦王殿下到十王府休息。”

太子扯了抹笑,問道:“孤記得去宗人府可不是這個方向,蔣卿往這個方向跑什麼?”

這句話正好把蔣瓛噎了個正著,他一時情急,竟忘了太子並不知秦王在詔獄。

見蔣瓛沉默不語,太子臉上的柔和盡數褪去,沉了一絲陰冷的神色,緩緩問道:“你跟孤說實話,秦王到底在哪裡?!”

蔣瓛依舊是沉默,他現在除了沉默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看見蔣瓛這副樣子,太子心底的不安和疑惑漸漸轉化成了難以壓制的怒氣。他其實知道一些,父皇一手扶植起來的錦衣衛,以及錦衣衛一向黑辣的手段。性情仁善的他心中不喜這些常年涉足黑暗的錦衣衛,但畢竟是父皇的親信,他也管不了。只是,他實在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還有膽子,把這些骯髒的手段用在親王的身上!

太子撇下沉默的蔣瓛,怒氣衝衝的向皇城最深處的詔獄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