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低了低頭,道:“我有我的一些考量。雖然此時進京,看上去於孝道上完全合理,但是細一想,就會發覺有很多不妥。”

憐香想了想,不解其中細節,便問:“什麼不妥?”

“四王爺身為邊疆重城的藩王,身負藩理政務及戍邊北境的重責大任,父皇曾有明旨昭告天下,嚴令藩王無詔不得隨意入京。這雖然是一道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的旨意,但畢竟已經是明詔天下的聖旨。如今,父皇雖纏綿病榻,但他並未下旨允許藩王隨意入京。若這個時候,四王爺趕回京城,便是違抗聖命之罪。”

“可是……父皇生病,四哥想要入京探望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葉羽笑著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即便藩王在此時入京,父皇醒來也不會責罰他們,頂多指責幾句讓他們返回封地罷了。而此事卻也沒有看上去這般簡單,如今朝中局勢大變,藩王在這關口進京,待父皇醒來後,最先想到的不會是他們的孝心,而是他們的野心。”

憐香聽到葉羽這麼說,一瞬間皺起秀眉,道:“這話怎麼說?大家入京探望父皇,怎麼還扯到野心上面?”

葉羽眸色深沉,道:“大凡帝王,多多少少會有些許猜忌之心。我剛剛已經說過,如今朝局和往日大大不同,其中關節,就在於太子殿下薨逝。往日嘛,若陛下有個病痛,藩王擅自入京探望,陛下也不會想到別處去。可如今,京中已無太子,若哪個藩王皇子在這個關口擅自入京,那麼陛下最先反應過來的,必是與儲君之位有關!”

憐香怔怔聽著葉羽的話,心中只覺得有一絲涼意升起。

“歷朝歷代,只要跟黨爭和奪嫡牽扯之上,那就必然不會是一件輕易得過的小事。從前不同,太子殿下身居儲君之位二十五年,朝局一向穩固太平,藩王們成年便會就藩,大多數心中也就沒了這份念想。可如今……”

憐香沉默,秀眉緊緊皺著,其實她自己心裡也很清楚,葉羽所言並不錯。

夫妻二人沉默良久,憐香才終於緩緩說道:“所以你才會勸阻四哥,讓他待在北平,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葉羽點點頭,道:“是!”

“此時入京的藩王,便會大大折損了在父皇心中的印象,也就與儲君之位無緣了,是嗎?”

“是!”

“所以你阻攔四哥,讓他不要冒進,也是為了保住他在父皇心中的賢德之名,是嗎?”

“是!”

“所以……”憐香停頓了下,最終咬咬牙,低聲問道:“你想要幫助四哥坐上儲君之位嗎?”

葉羽聽到憐香這樣問,心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扭頭看向她,深邃的眼中看不出太多情緒,卻讓憐香捕捉到了一絲愧疚。

憐香見他這樣,心中也就確信了。

“為什麼?”憐香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只是儘量平靜的問:“你為什麼要讓四哥爭這個太子的位置?”

葉羽依舊沉默,他不知該如何跟憐香說明,難道要告訴她,遲早朱棣要做皇帝,現在就成為儲君可以免去日後流的那些血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因,我只是這樣想罷了。”

憐香靜靜看著他,看著他臉上日漸堅毅的神情,她在心底又生出許多氣惱和無奈。

憐香知道,葉羽心裡有一些什麼在悄然改變,而她也清楚的明白他的改變是因為什麼。因為他做了駙馬,捲入了這個他原本極力逃避的朝堂。

兩個人又沉默了片刻,憐香才終於開口打破了這樣的沉默:“你剛回來,要不要先回飄香宮休息?”

葉羽笑道:“休息倒是不必了,不過倒是該清洗自己一下。憐兒,你這些天定是都守在坤寧宮了,該休息的是你吧?”

憐香握住他的手,道:“你回來了,我心中稍稍安定。父皇這裡讓陳公公先伺候著,我要走一趟各宮,穩定一下宮中的人心。”

葉羽讚許的點點頭,夫妻二人攜手向外走去,他道:“我也該去六部中走一趟,很多事該辦就要辦,不能總拘泥形式,全都等著御筆硃批的話,那國家不用運作了。”

“你插手六部的事,我怕他們會為難你……”

聽到憐香關切的聲音,葉羽卻道:“不怕,我有父皇的明詔在手,他在旨意中許我緊急時刻便宜行事。我猜想,父皇下這道聖旨時,也是怕自己會突然身體支撐不住吧。只是……”

葉羽微微軒了軒眉毛,心中沉吟,老朱竟真的這樣信得過自己這個女婿?他連兒子都不讓隨意入京,竟會讓女婿插手處理緊急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