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屏風內走出一人,那人手中拿著一根蠟燭,整個書房內便只有這一點微弱的燈光。

看到來人,那人笑道:“蔣大人果然好身手,你入夜潛入我府中,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難怪錦衣衛無孔不入,單是憑這在我府中來去自如的本事,尋常官員的家裡哪裡招架的住?”

蔣瓛摘下遮面的面紗,皺著眉道:“曹國公也不必再恭維下官,曹國公的約,下官來赴了,不知您有什麼大事要和下官說?”

李景隆走到桌前,指了指擺在那裡的椅子,道:“蔣大人先坐吧。”

蔣瓛雖然心中疑惑,但也還是坐了過去。

李景隆將手中蠟燭擺在桌上,然後緩緩說道:“日前聽聞秦王殿下被蔣大人請到了詔獄中,想必殿下如今身子抱恙,也與此有關吧?”

蔣瓛聽到這話,兩道細長的眉毛瞬間皺起。將秦王關入詔獄是皇帝的密旨,自己秘密執行的事情,連太子都是無意間發現的,怎麼李景隆倒會知道?

見蔣瓛沉默,李景隆笑了笑,說:“蔣大人心中的疑惑景隆明白,今日既然請大人來府上相談,景隆必然真誠以待。自洪武十七年先父去世後,我承襲了曹國公的爵位,官任左軍都督府右都督。不瞞蔣大人,若景隆沒有一些人手,又怎能穩穩控制左軍都督府這些年呢?”

李景隆並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但蔣瓛聽著已經是夠直白的了。

蔣瓛頗為意外的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李景隆,在他的印象中,這位一向有白面書生之稱的曹國公,實在是個草包。而今他竟然也安插了眼線在宮中,恐怕在軍中也有他值得信賴和可以調配的人手。

但其實,蔣瓛並不真的瞭解李景隆。李景隆雖然一向不學無術,在治軍上沒有什麼天賦,又實在是個狂妄無禮之輩,但他卻也是個有城府有心機的人。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能夠在朝堂、在軍中屹立不倒,自然也是有著他自己的能耐和手腕的。他雖然不是藍玉那種辦實事兒,真打仗的名帥,但也絕不會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蔣瓛一下子便對李景隆有了新的看法,他緩緩問道:“曹國公提起秦王殿下,有什麼用意?”

李景隆笑道:“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件事讓太子殿下知道了,蔣大人心裡是不是很不踏實?”

蔣瓛再次動容,但他既然已經瞭解了李景隆的本事,便也沒有太多驚訝。

見蔣瓛沉默,李景隆兀自說道:“太子殿下仁善,自然看不慣蔣大人和錦衣衛的一些做法。如今倒是還好,若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登基,恐怕,最不好受的就是蔣大人了吧?”

蔣瓛皺著眉盯著李景隆,一字一句問道:“曹國公到底想說什麼?”

“太子殿下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蔣大人其實也無需太過擔心。”

“你說什麼?”蔣瓛聽著李景隆輕描淡寫的語氣,頓時覺得心驚,“曹國公,這話可不能胡說!太子殿下的身子已經慢慢好起來了,如今也能恢復監國參理朝政,這些話你可不要瞎說!”

李景隆卻呵呵笑道:“景隆這裡有東宮典藥局的訊息,蔣大人可是要親自再核對一下?”

蔣瓛再次沉默,他不得不承認,此時的確十分心驚於李景隆的手腕,竟連東宮典藥局也有他的人。

見蔣瓛沉默,李景隆笑道:“蔣大人也不必太心驚,先父在時也曾為了我曹國公一脈費心經營,景隆有這點兒本事也不足掛齒。眼觀正傳,今日請大人過來,只是想要問大人一句話。”

蔣瓛問道:“什麼話?”

李景隆勾出一抹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陰冷。他緩緩說道:“若有朝一日,太子無法登基,蔣大人可否助景隆一臂之力?”

蔣瓛也是個極有城府的人,他覺得今晚李景隆說出什麼話自己都不會太心驚了。他笑道:“太子無法登基?呵,曹國公可是在逗我?太子殿下是陛下最為寵愛和信任的皇子,他登基只是遲早的事……”

“若太子殿下無法享常人之壽,又該如何?”

李景隆打斷了蔣瓛的話,只丟出這樣一句話,然後便沉默了。

蔣瓛微微睜大眼睛,他雖然之前也在為太子登基後自己的後路而煩惱,但他卻無論如何無法想到這一層關節。

曹國公府的書房內陷入了一片沉默,在這樣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寂靜。靜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