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眼中的憤怒之火更勝,他用力攥住朱棣的領子,使勁搖晃兩下,怒道:“難產?那她為什麼會難產!難道你不知道嗎!”

朱棣的眼神瞬間閃爍,眼中漸漸蒙上一層陰鬱,過了許久也接不上話。

葉羽只等著他的話,只期盼可以從他口中說出一句話,哪怕是一句解釋,或是一句藉口,怎麼都好,他只想聽他說。

然而,什麼都沒有。

朱棣只是冷聲說了句:“朕要抓逆賊,她正好看到,受到了驚嚇。”

葉羽雙手開始顫抖,他只覺朱棣的這句話帶走了自己全部的期盼,腿上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他這裡是怎樣冷酷的一個皇城,怎樣無情的一個帝王之家。

多年來的同生共死,多年來的榮辱共赴,讓葉羽忘記了帝王之家的冷血,忘記了那把龍椅的魔咒。

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為他籌謀策劃,拼死爭奪這個江山,葉羽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早已忘記了一點,朱棣也姓朱,他是朱元璋的兒子,身體裡流著和朱元璋朱允炆一樣的血液。

這樣的血液,註定朱棣也會做出像他們那樣的事情。

“鳥盡弓藏……兔死狐烹?”葉羽嗤笑道:“陛下,你可知道,在臣的心裡,唯獨沒有把你和這兩個詞聯絡到一起。”

朱棣眼中的陰鬱更勝,他始終低著頭,只道:“不是鳥盡弓藏,也不是兔死狐烹,朕只是要懲罰一個欺君犯上的逆賊罷了!”

“逆賊?!”葉羽一把鬆開朱棣的衣領,怒道:“夜大人是逆賊嗎?她自靖難起跟在你身邊,心甘情願為你鞍前馬後,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她到底怎麼就成了逆賊!”

朱棣終於緩緩抬起頭,他直直回視葉羽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輕聲反問:“他真的姓夜麼?”

葉羽眼神漸漸凝固,剛才的憤怒慢慢轉變為震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他這個樣子,朱棣終於確信了一點,葉羽確實知道夜殤的真實身份,原來就連他也一直瞞著自己。

此時的朱棣,在極度的悲傷中感到了被欺騙的失望。

自己最信任的兩個臣子,他們同時欺騙了自己,在同一件事上。

如果說夜殤的隱瞞還讓朱棣感到情有可原,那麼葉羽幫助他欺騙自己,就已經足夠讓此時心底萬分脆弱的朱棣感到憤怒了。

他突然止不住的大笑,由跌坐在地上的姿勢改為伏地蜷縮,“可笑,可笑!朕把你們當成做信任的左膀右臂,然而現在才發現,朕的左右手聯合起來欺騙了朕!”

葉羽呆呆看著朱棣,沒有想到他突然就情緒失控了。

“藍磬把朕當成了什麼?復仇的工具嗎!你又把朕當成了什麼?任人擺弄的白痴嗎!”

“我……”

“朕告訴你!你們的算盤打錯了!指望朕給藍家平反嗎?朕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不可能!”朱棣向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地板上,冷笑道:“藍家的逆賊汙名是父皇定下的,是已經成為事實的舊案!你們要朕去推翻父皇所定的罪名,豈非是要在朕頭上冠上不孝之名?”

葉羽皺起了眉頭,這件事他其實早就想到過了,朱棣不會那麼容易同意翻案,因為他不能也不敢推翻太祖皇帝所定好的罪名。

因為他要標榜自己是合法的繼承人,繼承人去推翻先皇的定案本就會受人非議,而朱棣這種靠篡位上臺的皇帝則更會止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所以葉羽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勸阻夜殤,讓她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要急功近利。

但現在已經不是夜殤自己的問題了,朱棣已經先一步知道了所有事,這種被欺騙隱瞞的感覺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過。

葉羽曾經腦補過無數個將藍家舊案翻出來的方式,而如今的這個情況簡直是最糟糕的一個。

朱棣見葉羽沉默不語,他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葉羽:“你鬧也鬧夠了,回府裡換身乾淨的衣服,最近準你的假,不用來上朝了。”

葉羽抬頭看向朱棣,終於緩緩說道:“陛下,你可有後悔?”

朱棣在一瞬間想到了江月,然後眼中自然而然的閃過了懊悔的神色,但轉瞬即逝,只道:“該做的事必須做,其他的,不過是命數罷了。”

葉羽聽著他的話,眼中漸漸凝上揮之不去的失望和痛心,江月的死沒有把朱棣拯救回來,反而讓他飛快的行走在偏執的道路上。

垂首退出東暖閣,葉羽像是一隻洩了氣的氣球,全然沒了來時的洶湧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