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這四個字,如今聽到憐香耳中,當真是如錐心的刺耳。剛剛徐輝祖的這番話,再次將殘酷的事實擺在她眼前,父皇已經不在了,自己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為所欲為、尊貴無比的小公主。

現在的這個皇帝,永遠不會像父皇一樣對自己,在皇權面前,更沒有親情可言。

“小姑姑的關心侄兒銘記在心,日後無論何時,侄兒也定會牢記小姑姑的情誼,決不敢忘。”

當年朱允炆曾對自己說過這番話,只是如今時過境遷,他不再是那個躲避母妃責罰需要自己庇護的少年,他成了掌天下生殺大權的帝王,他根本不會再記得曾經許下的微不足道的承諾。

言猶在耳,但憐香卻覺得異常冰冷。

跟著徐輝祖和禁軍回到飄香宮,憐香坐在軟榻上一言不發。

徐輝祖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只是從懷裡取出一紙黃卷遞給憐香,道:“這是陛下讓臣帶給公主的,陛下說,若公主同意,便可不計較過去,重修姑侄情誼。”

憐香呵呵一笑,接也不接那黃卷,只說:“告訴他,本宮什麼也不會同意!讓他不用費心思在我身上了!”

徐輝祖沉默,將黃卷恭敬放到憐香身側,然後行禮後離開。

憐香瞥眼看那黃卷上的字,只覺字字錐心般的疼痛。

“休書……休書……”憐香喃喃發出幾個淒厲的聲音,突然笑道:“好你個朱允炆!你把人都關起來了,還要逼我與他分別不成?!”

憐香一把拿起那份休書,猛地站起身用力將休書撕得粉碎,她的滿腔憤怒和悲傷化成那休書被撕碎的碎屑,盡數散落在地上。

錦霞和初美擔憂的看著她的樣子,只怕她情緒不好過度悲傷,忙勸道:“公主,您千萬彆氣壞了身體啊……”

憐香呵呵一笑,坐回到軟榻上,只說了句:“我現在這樣,還能在乎什麼身體?”

“咱們總是要想辦法就駙馬的!”

憐香當然知道要救他,可她現在方寸大亂,根本絲毫靜不下心,沒了任何主意,她想去找江月和夏空,但卻被禁足在宮裡,根本出不去。

葉羽跪在皇帝面前,位於牢內地板的乾草,將原本便麻木的膝蓋刺得更是疼痛如針。當聽到朱允炆將憐香幽禁在飄香宮內,並逼迫她簽下休書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忘記世上尚有時間流逝這回事。每個夜晚,當月光微弱地照耀視窗時,他會想著,若明日便能結束這傷人傷己的一生該有多好。

可是,就連他這什麼都不想再思索的腦袋都不禁懷疑了,拖這麼久還未斬首,皇帝恐怕是另有意圖。

皇帝一大早便來到天牢,也沒有要做什麼,就只是悠哉地坐在特別準備的椅子上,不太對勁,都已經這時候了,沒有必要再對他下馬威,看來皇帝確實另有打算。

“朕是惜才,但你所犯的卻是不可饒恕之罪,朕現在只要你簽下休書。”皇帝緊緊握著一份明黃色的休書。

“皇上。”葉羽終於開口,“憐兒簽了麼?”

皇帝皺起眉,只道:“你要你簽了,朕自然會讓小姑姑籤。”

葉羽毫不在乎的笑道:“皇上可知憐兒為何不籤?因為她知道,罪臣是到死都不會籤的,哪怕皇上對我施以極刑,我也不會籤這休書。”

“你是在考驗朕的耐心麼?”

“不,我只是在嘲笑皇上您不懂情。”

朱允炆臉色驟變,他怒視著葉羽,大聲召喚著獄卒進來:“來人啊,逆犯葉羽出言不遜,給朕重打三十大板!”

葉羽冷笑一聲,任由四名衛兵抓住他的手腳,默默承受下三十大板的懲罰。

半個時辰過去,施刑的獄卒已是滿頭大汗,拿板子的手也明顯地抖動著。但葉羽卻緩慢的、悶不吭聲地一手撐起身體。

眼前這名清瘦男子靠自己的力氣、搖搖欲墜也要驕傲站起來的模樣,使眾人無不因敬佩而暗自嘆息。早已聽聞憐香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名心志高潔傲骨凜然的人上人,今日一見才明白傳言半點不虛。

“你……”朱允炆也是看痴了。為何一名狼狽骯髒的男子,還能擁有如此如清流一般高潔的氣勢?

“別以為朕現在不讓你死就代表朕拿你沒辦法。”皇帝氣得咬牙切齒,面紅耳赤。

“皇上。”一名獄卒細聲細氣地說:“對付刁民有對付刁民的手段,教訓畜生有教訓畜生的法子……小的聽說,有些人在馴服烈馬的過程中,會先打斷馬的四肢,只要它們整日都動彈不得,量再如何冥頑不靈也會乖順地像只小貓兒。”

葉羽睜大了眼,瞪著這名從未見過的陌生獄卒。

朱允炆臉色鐵青,最後只說了句:“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