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不疾不徐的說:“是涼國公家的小姐吧?”

解縉吃了一驚,疑惑道:“陛下……怎麼會……”

“只是朕日前聽聞,藍府已與你退婚,不知是真是假?”

解縉只覺一瞬間渾身冰冷,從心底冒出寒氣,早就聽說錦衣衛在京城無孔不入,如此私事,皇上竟也能完全掌握,這種感覺好似身邊隨時都跟著一個影子,背後永遠有一雙眼睛……無論呆在哪裡,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注視。

解縉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雖然早有所聞,但如今**裸擺在自己面前,還是讓他這個年輕的學士無法招架。他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但卻感覺完全無法做到。

他在顫抖,在畏懼,在動搖。

朱元璋眼神銳利,死死地盯著跪在面前的年輕人,果然啊,沒有人能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堅持所謂的情義和立場,更何況,還只是個年輕人。

老皇帝輕輕咳了一聲,道:“愛卿,你是朕欽點的狀元,朕與你義為君臣,恩比父子。朕還希望,日後能有更多的時間,讓你可以身為臣子伴朕左右,你切莫讓朕失望。”

解縉自然明白皇帝話語中的意思,皇帝現在把自己捧得越高,將來若他鬆開手,自己就會摔的越慘。

解縉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忐忑道:“多謝陛下厚愛。微臣,微臣實在愧不敢受……”

“朕說你當得便當得。好了,朕今天也累了,你先回去吧。朕方才提到的婚事,希望愛卿可以慎重考慮。”

“……”解縉努力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是在顫抖的,“微臣,微臣定會,好好考慮……微臣,告退。”

解縉退出坤寧宮,外面的陽光讓他覺得有些刺眼,明明殿內的採光也很好。

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解縉想著剛才皇帝對自己提起與藍家的婚事,他不是詢問,也不是提醒,而是恐嚇。皇帝想要藉此告訴自己,他可以完全掌握自己,若自己表現出任何對皇權的質疑和抵抗,他便可以輕而易舉將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面對皇命,自己只有服從一條路,但是……果然還是不甘心啊,從小到大的感情,難道就該這樣輕易放棄麼?

可是,是她先放棄自己的,不是麼……

不想放棄自己愛情的解縉,還是聽從自己的內心來到了涼國公府,並且成功見到了藍沁。

藍玉知道內幕,也明白是藍磬授意的,便同意讓他們單獨談談,於是假扮成藍沁的晨歌帶著解縉來到暢春園。

“皇上召我入宮……”解縉不想拐彎抹角,只想直奔主題。

“嗯,然後呢?”晨歌模仿著藍沁的聲音,態度很隨意。

就是這種隨意的態度,讓解縉心中煩躁,但他還是壓下火氣,繼續說道:“皇上他,要給我指婚……是禮部尚書曹大人家的女兒……”

晨歌歪著頭,一派天真的說:“哦,那恭喜你了。”

解縉的怒氣又被激了起來,他噓一口氣,道:“你就沒有別的要說的?”

“你期望我說什麼呢?祝你幸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解縉氣結,騰地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說:“別開玩笑了沁兒,如今是有一道聖旨要我娶別人,我來找你商量,你、你就有這些話要說麼?”

晨歌攤了攤手,道:“我們應該已經退婚了吧?那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你要不要娶別人,還有必要和我商量麼?”

“你……”解縉無言以對,清冷一笑,道:“為什麼?沁兒,這是為什麼?只有這幾年不見,你就已經變了麼?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從前的你,多麼溫婉多情……可如今,怎會……怎會這般絕情……”

晨歌一愣,嘆了口氣,她也站起身來,望向解縉,語氣盡量柔和:“我們有四年沒有見過面了吧,四年很短,但也很長,很多事都在發生著改變,包括你和我。”

解縉目光一跳,神色哀傷,嘴上勾出一抹嘲諷,“所以,你變心了麼?”

晨歌愣了愣,旋即語重心長的說:“變的是我這個人,這些年,我整個人都變了呢。年少時憧憬的物件,並不一定適合長遠的在一起,這道理可能你還不明白,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縉,我們不合適的。這四年來,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我不瞭解你的世界,再相見幾乎恍若隔世一般,感情早已在長久分離的歲月中被沖淡,若你我還是固執的在一起,只會在漫長的歲月中彼此折磨。況且,聖上下旨賜婚,你真的以為,你可以推脫的掉麼?縉,為了年少之時的一段早已腐朽的情感而放棄一生,這真的是你想要的麼?”

解縉的神色一瞬瞬的轉變著,青一陣白一陣,有瞬間的寂靜,甚至能清楚聽到河流的聲音,緩慢的流淌著。

良久,一把荒蕪空曠的聲音響起,晨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難道我們之間,真的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嗎?沁兒。”

晨歌頓了一刻,緩緩笑道:“在你我的這段感情中,真的假的,你真的區分的出來麼?”

這句話問的有些莫名奇妙,但解縉依舊切切的回答:“我始終分得清。”

晨歌一笑,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