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有計議?”

朱棣如實回答:“小王決定用王府的俸祿填補燕國的損失。”

道衍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朱棣問道:“師傅覺得有何不妥?”

道衍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思。

朱棣看了身旁的徐儀華一眼,無奈一笑,道衍師傅會有如此反應,他們早就料到。

徐儀華微笑開口,神色高貴典雅:“道衍師傅,殿下此舉實是為了燕國百姓計較。”

道衍眉頭微皺,總算開口:“殿下心繫百姓,是社稷之福。只是燕王府存糧是整個燕王府的根基所在,輕易動用恐怕傷及根本,請殿下三思。”

朱棣笑道:“師傅多慮了,那些存糧本就多餘……”

“殿下錯了!”道衍打斷了朱棣的話,語調正經果決:“燕王府的存糧再多也不多餘,每一粒糧食都是殿下日後成就霸業的墊腳石。”

朱棣知道這位老師又要開始他那一套“規勸”自己的大逆不道的理論了,自從他跟隨自己來到燕國,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了。

朱棣笑了笑,道:“小王能成就什麼霸業?無非是為大明守疆衛土,禦敵於國門之外罷了。”

道衍愣了一下,不由得心下嘆了口氣,他明白現在說再多也是無濟於事。於是他話鋒一轉,語氣放寬:“不說其他,殿下也該為自保考慮。”

朱棣和徐儀華面色皆是一滯,自保?

朱棣看著道衍低沉的臉色,不由得收斂了笑容,低聲問道:“師傅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王身為藩王,何須自保?”

道衍面色依舊,沉聲說道:“正因為殿下貴為藩王,才更該防範於未然。殿下難道忘了漢朝藩王的七國之亂?”

朱棣明顯一愣,他只是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忘記。

道衍繼續道:“殿下沒有忘記,難道太子就忘記了?”

道衍這說了這一句,之後就沉默了。

沉默,屋子裡瀰漫著可怕的沉默。

徐儀華輕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側頭偷眼看向朱棣,只見朱棣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屋內的空氣中似有膠凝的冰涼之感,杯中涼茶入喉也顯得冰涼刺骨。屋外的蟬鳴顯得愈發的嘶啞,聽在耳裡只覺得煩悶異常。

徐儀華有心安撫朱棣的情緒,卻不知如何開口。道衍所言字字句句戳中要害,不要說朱棣,就連自己聽到都覺得心驚恐懼。

可怕的安靜持續了良久,朱棣的臉色漸漸由黑變白,他只覺得口乾舌燥,卻又覺得動彈不得。

難耐之時,卻覺一雙溫暖的手握上自己冰涼的大手,朱棣莫然扭頭,正對上徐儀華安撫沉靜的眼眸,只一瞬,便覺溫暖。

朱棣拿起手邊的茶杯,只抿了一口潤潤喉嚨。

一口茶的工夫,朱棣便平復了下心情,再抬起頭時,緊繃的嘴唇掛上一抹淺笑,聲音略微沙啞:“如為自保,小王更該做此決定。存糧再多,終有用盡之時。而民心,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道衍微微一愣,片刻間便換上欣慰的笑意,他雙手合十恭敬道:“殿下所慮周到,貧僧自愧弗如。”

朱棣須臾間已將心境定下,他再次抬手舉杯,已是不同心情。

喝足一口涼茶,抬頭對上道衍的視線,朱棣已然恢復往日風采:“師傅,國之根本不在庫存,而在百姓。”

道衍恭敬答道:“以燕王府全部餘糧換取百姓心之所向,殿下深謀遠慮,貧僧歎服。”

朱棣輕笑起身,走至道衍身邊道:“小王年輕識淺,多虧師傅提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小王受教了。”

道衍連忙起身行禮:“殿下天資過人,貧僧不敢居功。”

此時下人來報,說午膳已準備妥善。

朱棣牽起徐儀華的手對道衍說道:“小王命人準備了膳食,請師傅一同用膳,可好?”

道衍雙手合十行禮:“謝殿下,貧僧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