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城,第一天守。

天守這種建築起源於室町幕府最後一代將軍足利義昭,是連結式望樓型,具有瞭望、指揮的功能。此時烏鴉站在天守閣的樓臺前,向南眺望,按照天守建造之初的功效,這裡開闊的視野足以將幾里的曠野景色盡收眼底。

但今天烏鴉看不到。

他拄著長刀, 狼狽地拍了拍褲腿上的灰,蕩起的煙塵瀰漫在城外十幾裡,可視度立刻變得極低。源稚生的離開在五分鐘之前,遠方的天際上飛來了三道火舞流星,然後就是地面震動,城牆上的不少人都被震倒了。

“該死,這個時候不會來一出大地震吧?”夜叉嘟囔著說,他就站在烏鴉的身邊,遠處的濃煙並沒有消散。

“不。”烏鴉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那塊鍊金懷錶,喃喃地說,“是高能反應,言靈·大地之心。”

夜叉其實說得沒錯,言靈·大地之心最明顯的特徵就是震動,不過這次震動並不是無差別的災害,而是針對性的、區別化的。

遠處的濃煙終於漸漸散去了,群龍的進攻也遭到了拖延,平坦的曠野上被撕裂了數百米的縫隙,鴻溝中是無數深陷進去的死侍,它們的體魄本來比普通人要大得多,不過和巨大的溝壑相比也不過是一隻小螞蟻。

陸續擁有飛行能力的死侍震動雙翼從鴻溝中爬出,地震侷限於土地,對於會飛的死侍當然起不到致命一擊。可他們從深淵中飛出之後並沒有逃過一劫,反而被那一輪升起的紅日審判。

熾烈的光輝焚化了所有飛上天空的死侍,這群強壯的傢伙就像是撲火的飛蛾,而那個握著熾熱光球的男人就是太陽神阿波羅, 高舉火焰的權杖。

“我去……這是什麼言靈?”

烏鴉與夜叉完全傻眼了, 即使隔著十幾裡, 飄進呼吸道的風都是滾燙的,他們劇烈的咳嗽,五臟六腑好像都要被火風點燃。

他們見過最強大的火系言靈,就是大家長他老爹上杉越釋放的‘黑日’,而如今竟然有人超越了這個超級言靈。

烏鴉與夜叉用眼角的餘光對視,他們的瞳孔都被映成了火一樣的紅色,好像在寥廓的平原上目睹落日。熊本城上沒有人看清那人的面孔,但不難猜測出這是友軍,都在心裡讚歎他的強大。

然而更令蛇岐八家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後面。

那一輪紅日建立了制空權,任何擁有飛行能力的死侍全被太陽耀斑逼了回去,他們用青色的利爪遮在額頂,驚恐地嘶嘯。接近那個至強領域的附近,都會被高溫蒸發,雙翼點燃火風席捲全身,只能縮回地面。

地面上也不見得是安全的,大地閉合,移動的地面如一雙巨人的手掌正在閉合,更像是兩座山峰因為地殼運動而碰撞, 陷落在鴻溝中, 來不及飛出的死侍完全被純粹的力量碾碎了。

“這些死侍……怎麼不動用言靈?”夜叉不解地問。

“應該是無法使用。”烏鴉捂著額角, 那裡的血管正在狂跳。

攻城的先鋒軍團們向天空投擲武器,從短刀到長槍,幾乎是古往今來武器的大雜燴,鋼鐵的洪流上千,遮天蔽日。沒辦法動用言靈,這些武器就是最有效的遠端殺傷力,不需要瞄準,上萬人齊射,總能命中天空上的兩個人。

恐怖的光焰將一部分武器融化成鐵水,不過仍有不少堅固的鍊金武器撕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咆哮。可惜它們無法接近天空上的那兩個人影,無形的領域迸開,狂風捲著這些武器倒轉方向,血霧在風中升騰,他們用來殺死敵人的武器反而殺死了自己。

“好!”觀戰的夜叉激動地揮手,他的動作好像棒球手揮擊出全壘打那樣有力。

“是誰?”烏鴉眯著眼睛,“這種力量……是初代種?”

撲面而來的沙塵中斷了他的思考,又是風起,距離熊本城不到五里的死侍紛紛跌倒,他們的雙腿深陷泥濘之中,城牆上發射的火炮在先鋒軍團中炸開,激起了滔天的泥漿,粘稠得像是膠水,帶著滾滾高溫。

“停止射擊!”風魔家新任家主下令,他親眼看見泥漿崩到了精神封界上,那種強力的腐蝕險些把森嚴的防禦燒出一個大洞。

“言靈·黃泉沼?”他忍不住皺眉。

從來沒見過大地與山一系的言靈蘊含如此恐怖的火焰之力,在元素五芒星中它們是互不相通的,碰撞只有強對強,現在這種融合倒像是酸鹼中和反應。

這次沒有風或者泥漿打斷風魔家主的思考了,但是他聽到了悅耳的歌聲,歡快明亮,它們彼此交織,一個音符連著另一個音符,美妙到像是天籟之音。隱隱約約,還能察覺到暴烈、高貴的威嚴。

熊本城外一瞬間轉為絕對的寂靜,一雙巨大的黃金瞳在天空上睜開,光源的高度足有東京塔。蛇岐八家的人看見這一幕全都懷疑出現了錯覺,因為呼嘯的風中,真的出現了一座鐵塔!

不,那不是鐵塔,而是一隻直立的大蛇,它的眸光蔑視地掃向下方的曠野,土元素髮了瘋一樣在龍類軍團的身上富集!

言靈·美杜莎之眼!

叫石化之眼也沒問題,但通常只有目光聚焦的地方才可以將人石化,通常不能超過十個。但今天……被這條通天徹地的大蛇鎖定的獵物,足有數萬,死侍們正在掙扎,企圖剝開身上的石層,只可惜都是徒勞無功,他們的任何掙扎也抗拒不了土元素的富集,反而在徹底定型前變成了肢體動作豐富的石雕。

短短的兩分鐘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生物可以移動了。

“中庭之蛇?”有人指著消失的青色大蛇,用敬畏的語氣念出了那個神話中的名字。

中庭之蛇消失後,天空上的兩道身影終於降落,他們青色的雙翼被狂風托起,日式太刀和死神之鐮在石雕中橫衝直撞。石雕被刀割或言靈之力粉碎,化作齏粉簌簌而落,一場灰色的雨傾盆而下,他們徑直地穿梭在雕塑中,每一次碎裂都代表著生命的終結。

“幸好……不是敵人。”天守閣上的夜叉面色慘白。

這股力量超越了混血種的認知極限,甚至普通的初代種也沒有這樣威力,以人類之軀毀掉了上萬的死侍,恐怕只有王座上的雙生子融合,才能展現這種至尊至力的威嚴。

“城外不需要我們操心了。”烏鴉猛然回頭,“相比之下,我還是更擔心小姐和少主。”

此時此刻,熊本城內,陸離俯身拾起了櫻色的長刀,站在火焰中,濃重的黑煙隨風而起,火舌捲到了他的衣角,卻沒有燃燒。

他一指點在那個呆滯如雕塑的女孩眉心,精神波動像是潮水般散開,燃燒的木料的火焰熄滅,躁動的熱量和上杉繪梨衣體內的龍血一起消失,光滑白皙的額頭上五芒星亮了,它缺了三個角,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