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典》是意外的禮物。一覺醒來,身側放著黑檀木盒子。書帶著古樸的暗香,木是榆木,有古代西方的魔法書韻味。不知哪位好心人送的,很得她的喜歡。出發那天,林母和老金送她到港口坐輪船。

船身像一條巨大的鯨魚,靜靜停靠在碼頭。西北風從內陸吹來,帶來乾燥,冷冽的寒意。天空高遠,秋日暖陽,金光點點。海水粼粼,波光如水晶,隨流浮動。遠遠的,一個維多利亞風打扮的黑衣少女朝她們揮手。紅色短髮,迎風飛舞。朝泱也朝莫伊揮手,又回頭擁抱了一臉捨不得的媽媽,以及面容嚴肅,但眼眶溼潤的老金。

鳴笛聲傳來,巨大的渦輪啟動,隆隆聲響劃破寂靜的海港。船快開了。她提著箱子,長長的舷梯在腳下,來到甲板。箱子有些沉,換了隻手的功夫,忽然,一陣海風吹來,她的帽子被風颳走了。她忙用手去壓,指尖碰到酒紅色氈帽的邊緣,散落的黑色長髮在風中狂舞。帽子在空中打了個轉,滾落舷梯,被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抓住。朝泱捂著頭髮,望著下方,與那人目光對視。

海鷗低低掠過海面,濺起陣陣水花。白帆鼓動,水面銀光點點。光影交織,油畫般美麗。少年穿著黑色雙排扣大衣,硬底皮鞋,深灰色軍帽壓住冷厲的眉眼。黑髮如墨,髮尾微卷,勾勒出清晰,秀氣的下頜線。

朝泱衝他微笑。少年指尖微蜷,心有所動,卻又強行按下。揚手,酒紅色氈帽劃破空氣,朝她飛來。朝泱伸手,接住帽子,往頭上一戴,動作瀟灑利落。少年垂下雙眼,掩去眸光深處的暗流。

從羅參崴港口出發,穿過帕西菲克洋,沿著洋流一路往西,經過紅海和蘇萊士運河,往北便是亞特蘭大海。帕拉迪斯島不是孤立的島嶼,它北靠深淵廣闊的荒漠隔壁;南接詭譎莫測,素有各種神話傳說的迷霧森林;西臨帝國的核心工業區盧森塔爾;東邊是獵人聯盟總部所在地,臨雪城。

這次航行,全程需半個月。她們乘坐的這艘輪船,叫“阿耳戈”。船身足有三層樓高,艙體分特等,一等,二等和經濟艙。經濟艙在甲板以下,其餘在甲板以上。此外,還有娛樂區,宴廳,酒水吧檯等休閒場所。朝泱提著箱子,來到二等艙,走進自己的隔間,將箱子往桌上一擱,長舒一口氣,打量四周。房間有些窄,海藍色條紋的床單被罩,鋁製書桌,橢圓形的舷窗,上面掛著淡藍色的窗簾。浴室是公共的,走廊兩邊盡頭各有三個。

晚上,朝泱嫌艙裡悶得慌,跑來甲板透氣。一眼望去,大海遼闊無際,像黑暗中的野獸,伺機將所有經過的生物吞噬。夜晚的海面,陰森詭譎,霧氣茫茫,船與夜融為一體,讓人心生不安。她手撐著欄杆,仰頭,星河璀璨,銀河向一條華麗的綵帶,裝飾在夜幕的西邊。越往西移動,就有種錯覺,好像船在銀河上行駛,而人則在上面漫遊,如夢如幻。可惜,旁邊一對小情侶在吵架,將氣氛破壞得一乾二淨。

“她比我醜,比我矮,比我不會撒嬌,比不上我愛你,你為什麼還對她念念不忘?”

“我沒有……”

“你連否認都底氣不足,虛得讓旁人一眼就看出你在撒謊。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和我戀愛,結婚,耽誤我一輩子?”

“我不知道。”

女孩的眼淚簌簌而下:“你說你不知道,你說心裡還有她,你說要娶我。一切都是你說的,那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我當然愛你,否則怎麼會想娶你。我正因為愛你,才願娶你。”

“但你也愛她。”

“我……不知道。我覺得自己不喜歡她,但卻忘不了她。於是我只能繼續喜歡她,然而一旦開始喜歡她,又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喜歡她。我左右為難,既無法面對你,又無法面對她。”

女孩冷笑:“都是藉口。無非是為自己多情找理由而已。”

“你不願信我,我就不再辯解。人們總以為自己能找到深情專一之人,卻不知多情博愛之人在多數。”

朝泱轉身,少年清泠泠的臉龐被月光襯得過於白皙。他的表情有些許的錯愕,一副誤入他人夢境的模樣。

旁邊的吵架還在繼續。

男孩神情悲哀,明明是負人的一方,表情卻是被負的淒涼。女孩神色激動,眼帶恨意,在男孩靠近時一步步後退。

“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對你那麼好,這五年卻抵不過那女孩的一句話麼。我問你,你在為她哭泣的時候,”女孩指向心口,“這裡可曾痛過?”

男孩伸手去拉她,被女孩激烈地甩開。

“我的心很小,容不得我喜歡的人喜歡別的人。一點點喜歡都不行。今日你既負了我,我又不能打你殺你。能做的,便只有罰你了。”

女孩說完,雙手撐起欄杆,往海里縱身跳下。

黑髮少年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局,抬腿欲走,卻被一隻手拉住。朝泱死死攥著他的衣角,目光灼灼:“我不會水。”

她想死,便讓她死了,有什麼可救。少年冷酷地想,奈何衣角被人攥住,對方還是個大力士,怎麼走也走不得。

“自然有人會救她,你急什麼。”

話音剛落,撲通一聲,男生衣服都沒脫,緊跟著躍入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