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羅亞德斯虛空之地。

足有千丈高的斷崖將地面切割成六塊,每塊崖面矗立著神像。神像高達百米,手中利劍直指天空。崖面呈六芒星狀包圍著中間一塊漂浮的黑色巨石。巨石不足斷崖十分之一寬,石面佈滿尖楞,如同倒立的匕首,閃著絲絲寒光。

雪一片片落下來,卻不是白色,而是灰燼般的蒼朽。漫天的雪花壓下,整個天空都是紛紛揚揚的雪,如霧如煙。斷崖隱在霧後,只能看到六根鐵鏈向灰霧深處延伸開去。

每根鐵鏈足有成人大腿那麼粗,表面泛著鏽綠色,一頭往斷崖延伸,一頭深深嵌入黑色巨石上的石柱,貫穿那人的四肢,將他牢牢釘在柱前。

灰燼般的雪花輕飄飄落在斷崖上,落在巨石上,落到男人的黑色長髮上。

這是一個身量很高的男人。三千黑髮逶迤落地,赤裸的雙足蒼白秀美,被鐵鏈縛住的雙手骨節細長,皮肉青白,不帶血色。怎麼看這都只是一位有些瘦弱的俊美男人。

男人垂著頭,一動不動。雪花一旦觸到肌膚,便化做淬了毒的冰液,將他的肌膚寸寸融化。血肉剝離,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頭來。但轉瞬之間,被融化的血肉便以恐怖的速度癒合,面板再次變得光潔平滑。雪花再落下,又是融血銷骨,如此反覆的折磨,已過去三百年。

虛空之地終年死寂,不見萬物,唯有峭壁深淵,千萬年矗立在此。三百年來,男人從不抬頭,也不言語,至始至終都保持一個姿勢,像是一個人肉刻成的雕塑,死氣沉沉。

“燼雪乃毒龍膽汁萃取而成,毒液每近心臟一分,其毒性越強。刮皮去骨之痛不是誰都能受的,殿下也是厲害,竟一聲不吭受了三百年。”

“一聽就知道你是剛來的,你以為這位是真的殿下啊?”

新來的看守一聽,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極目遠望浮石上的黑影,驚訝道:“這位難道不是殿下?那他是什麼人,怎麼會代替殿下被鎖在那?”

“這位啊,既是殿下,又不是殿下。”

新看守被同伴說糊塗了,所以這位到底是不是殿下啊。似是看出他的疑問,同伴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點,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據說殿下的神識早在百年前已滅,現在被鎖在那的,不過是一具軀體罷了!”

“普通魔族軀體離了神識早就死了,果然只有不死不滅的純血統……”

話音未落,燼雪驟停,一個白袍矇眼男子緩緩從茫茫灰霧中走出,兩名看守嚇得大駭,忙退後跪倒在地,靜等此人走過。男子袖袍一揮,血光一閃,兩條血淋淋的舌頭跌落在地。

“下次再亂嚼舌根,可沒這麼簡單了。”

下一秒,人已瞬移到斷崖的黑色巨石上。

白袍男子一頭雪色長髮隨意披散在肩。冰肌雪膚,櫻唇玉骨。尖尖雙耳各綴銀藍色月牙形耳環,眼處裹纏一條約兩指寬的同色稠帶。

他走至黑髮男子面前,伸出纖長指尖,將男子下巴緩緩托起。黑髮微晃,男子緊閉雙眼,面容極盡神刻之美,仔細一看,竟與白袍男子有三分相似。

“燼雪腐蝕達三百零八年,毒液入侵心臟,縱使你是不死之身,怕也難逃軀殼毀滅的結局。神識跑了又如何,軀殼一死,神識即滅。到時候你該怎麼辦呢?”白袍男子聲音溫柔,語調親暱宛若耳語,只是話語背後的惡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白袍男子手腕一動,手上憑空多了一朵血色玫瑰。他將玫瑰捏碎,劃開他的左側胸膛,將花汁與血融合,流進他的心臟。

“地獄玫瑰能加速燼雪腐蝕,好好享受這份痛苦吧,我親愛的……”白袍男子薄唇輕掀,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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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霧寒涼,天色昏暗。

辻夜猛然睜開眼睛,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想也不想伸手扣住了來人的脖子:“誰?”

朝泱只是路過客廳,見他赤足躺在地板上,出於擔心才過來瞧上一眼。“咳咳咳…是…我…”林朝泱拼命拍打著他的手腕,他力道極大,很快她便喘不過氣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辻夜這才鬆手。她剛剛用了全部力氣,竟然掰不動他絲毫。這個傢伙果然是怪物中的怪物。雖然如此,他的手腕也被她抓出了幾道紅印,被雪白的膚色襯得格外醒目。

朝泱喉嚨火辣辣的痛,兀自平復呼吸。待氣息和緩下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剛才抽什麼風。”

辻夜低著頭,不發一言,眼神虛虛落在半空中,神情有些不對勁。沒過幾秒,他手捂著左側胸口,眉頭緊鎖,似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弓起的背微微顫抖著,不多會,嘴唇被他生生咬破,頓時血肉模糊。

“你怎麼了——”朝泱覺得有有些不對勁,試探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心臟像被烈火炙烤,渾身血液瘋狂流動,血管像是要炸開般疼痛。火炙後是酷烈的寒冷,那些火焰轉瞬化作冰錐,衝破包裹的皮肉,將心臟刺得千瘡百孔。

辻夜臉色煞白,臉色泛青,嘴唇烏紫,觸手處的肌膚又冷又硬,朝泱心思急轉,在腦海裡將所學冶愈術搜刮了個遍,也想不出什麼法子。

見他凍得牙關打戰,朝泱跑去臥室將冬日絨被全部搬出裹他身上。辻夜雙臂環膝,兩眼發直,任憑朝泱折騰,

做完這些,朝泱又跑去廚房,將舊爐子用煤炭燒旺,拎到沙發前。見他坐在冰涼地板上,朝泱又道:“這裡冷,坐沙發上去吧。”

辻夜還是沒有回應,朝泱湊過去一看,才發現他雙眼緊閉,已經凍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