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說道:「昨晚的事,真像是做夢一般。雙兒,夫人最後跟你說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雙兒道:「三少奶說,我以後只服侍相公,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跟她莊家沒有干係。」

方宇道:「那麼,我那些同伴到哪裡去了,你可以跟我說啦!」

雙兒一怔,道:「是。相公那些同伴,本來都給我們救了出來,章老三跟他那些手下人也給我逮住了,但後來神龍教中來了厲害人物,卻一古腦兒的都搶了去。

三少奶說,咱們都是女流之輩,不便跟那些野男人打鬥動粗,再說,也未必鬥得過,暫且由得他們,另行託人去救你那幾位同伴。神龍教的人見我們退讓,也就走了,臨走時說了幾句客氣話。」

方宇點點頭,對方怡和沐劍屏和處境頗為擔心。雙兒道:「三少奶曾對神龍教的首領說,決不能傷害你那幾位同伴的性命。那人親口答允了的。」

方宇嘆道:「神龍教這些傢伙,只怕說話如同放屁,唉,可也沒有法子。」又問:「三少奶會武功麼?」

雙兒道:「會的,不但會,而且很了得。」

方宇搖了搖頭,道:「她這麼風也吹得倒的人,怎麼武功會很了得?她要是真的武功了得,三少爺又怎會給鰲拜殺死?」

雙兒道:「老太爺、三少爺他們遇害時,幾十家人沒一個會武功。那時男的都給鰲拜捉到去殺了,女的要充軍到寧古塔去,說什麼給披甲人為奴。

幸虧在路上遇到救星,殺死了解差,把我們幾十家的女子救了出來,安頓在這裡,又傳了三少奶她們本事。」

聽雙兒的敘說,方宇漸漸明白。其時天已大亮,東方朝暾初上,一晚大雨,將山林間樹木洗得青翠欲滴。

方宇直到此刻,才半點也不再疑心昨晚見到的是女鬼,問道:「你們屋子裡放了這許多靈堂,那都是給鰲拜害死的眾位老爺、少爺?」

雙兒道:「正是。我們隱居在深山之中,從來不跟外邊來往。附近鄉下人有好奇的過來探頭探腦,我們總是裝神扮鬼,嚇走了他們。

所幸大家說這是間鬼屋,近一年來,誰也不敢過來了。想不到相公昨晚來。三少奶說,我們大仇未報,一切必須十分隱秘才好。

靈堂牌位上寫得有遇難的老爺、少爺們的名字,要是外人見了,可大大的不便,相公昨晚問起,我不敢說。不過三少奶說道,從今以後,我只服侍相公,跟莊家沒了干係,自然是什麼都不能再瞞你了。」

方宇喜道:「是啊。我跟你說,我的真姓名叫做方宇,桂公公什麼的,卻是假名。你是我方家的人,不是桂家的人。」

雙兒甚喜,道:「相公連真名也跟我說了,我決不會洩露。」

方宇笑道:「我這真名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天地會中的,就有許多人知道。」

雙兒道:「神龍教那些人跟你們一夥動手之時,三少奶她們在外邊看熱鬧。見到他們會念咒,嘴裡嘰哩咕嚕的唸咒……」

方宇笑道:「「洪教主神通廣大,壽與天齊。」這種咒語,我也會念。」

雙兒道:「三少奶說,他們嘴裡這麼唸咒,暗底裡一定還在使什麼別的法術,否則不會突然一念咒,手底的功夫就增長了幾倍。

後來那個章老三跟你說話

,三少奶在窗外聽,別的人就弄熄了大廳上的燈火,用漁網把一夥全都拿了。」

方宇一怕大腿,叫道:「妙極!用漁網來捉人麼?那好得很啊。」

雙兒道:「三少奶說,那章老三的武功也沒什麼了不起,就是妖法厲害,因此沒跟他正面動手,一引他出來,就熄了燈火,漁網這樣一罩……」

方宇道:「捉到了一隻老王八。」

雙兒嘻嘻一笑,道:「山背後有個湖,我們夜間常去打漁。我們在湖州時,莊家大屋靠近太湖,那湖可就大了。那時候我們莊家漁船很多,租給漁人打魚。三少奶她們見過漁人撒網捉魚的法子。」

方宇道:「你們果然是湖州人,怪不得湖州粽子裹得這麼好吃。三少爺到底怎麼給鰲拜害死的?」

雙兒道:「三少奶說,那叫做「文字獄」。」

方宇奇道:「蚊子?蚊子也有肉?」

雙兒道:「不是蚊子,是文字,寫的字哪!我們大少爺是人,學問好得很,他瞎了眼睛之後,做了一部書,書裡有罵滿州人的話……」

方宇道:「嘖嘖嘖,了不起,瞎了眼睛還會做書寫文章。我眼睛不瞎,見了別人寫的字還不識,我這可叫做「亮眼瞎子」了!」

雙兒道:「老太太常說,世道不對,還是不識字的好。我們住在一起的這幾家人家,每一位遭難的老爺、少爺個個都是學士才子,沒一個的文章不是天下聞名的。

就因為做文章,這才做出禍事來啦。不過三少奶說,滿州***不許我們漢人讀書做文章,我們偏偏要讀,偏偏要做,才不讓***稱心如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