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搖頭道:「這個可有傷大雅之至。賠本生意,兄弟是不幹的。胡大哥,兄弟對你十分佩服,很想拜你為師。不是學你的刀法,而是學你對陳圓圓的一片痴情,這門功夫,兄弟可踉你差得遠了。」

胡逸之大是高興,說道:「拜師是不必,咱哥兒倆切磋互勉,倒也不妨。」

吳六奇和馬超興對任何女子都不瞧在眼裡,心想美貌女子,窯子裡有的是,只要白花花的銀子搬出去,要多少就有多少,看來這兩個傢伙都是失心瘋了。

胡韋二人一老一少,卻越談越覺情投意合,真有相見恨晚之感。

其實方宇是要娶阿珂為妻,那是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苦纏到底,和胡逸之的一片痴心完全不同。

不過一個對陳圓圓一往情深,一個對陳圓圓之女志在必得,立心雖有高下之別,其中卻也有共通之處。

何況胡逸之將這番深情在心中藏了二十三年,從未向人一吐,此刻得能盡情傾訴,居然還有人在旁大為讚歎,擊節不已,心中的痛快無可言喻。

馬超興見胡韋二人談得投機,不便打斷二人的興致,初時還聽上幾句,後來越聽越不入耳。

他和吳六奇二人暗皺眉頭,均想:「韋香主是小孩子,不明事理,那也罷了。你胡逸之卻為老不尊。教壞了少年人。」不由得起了幾分鄙視之意。

胡逸之忽道:「小兄弟,你我一見如故,世上最難得的是知心人。常言道得好,得一,死而無憾。胡某人當年相識遍天下,知心無一人,今日有緣跟你相見,叫倆結為兄弟如何?」

方宇大喜,說道:「那好極了。」

方宇忽然躊躇道:「只怕有一件事不妥。」

胡逸之問道:「什麼事?」

方宇道:「如果將來你我各如所願,你娶了陳圓圓,我娶了阿珂,你變成我的丈人老頭兒了。兄弟相稱,可不大對頭。」

吳六奇和馬超興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逸之怫然變色,慍道:「唉,你總是不明白我對陳姑娘的情意。我這一生一世,決計不會伸一根手指頭兒碰到她一片衣角,苦有虛言,便如此桌。」

說著胡逸之左手一伸,喀的一聲,抓下舟中小几的一角,雙手一搓,便成木屑,紛紛而落。

吳六奇讚道:「好功夫!」

胡逸之向他白了一眼,心道:「武功算得甚麼?我這番深情,那才難得。可見你不是我的知己。」

方宇沒本事學他這般抓木成粉,拔出匕首,輕輕切下小桌的另一角,放在小桌上。

方宇提起匕首,隨手幾剁,將那幾角剁成數塊,說道:「方宇倘若娶不到阿珂做老婆,有如這塊茶几角兒,給人切個大八塊,還不了手。」

旁人見匕首如此鋒利,都感驚奇,但聽他這般立誓,又覺好笑。

方宇道:「胡大哥,這麼說來,我一輩子也不會做你女婿啦,咱們就此結為兄弟。」

胡逸之哈哈大笑,拉著他手,來到船頭,對著月亮一齊跪倒,說道:「胡逸之今日和方宇結為兄弟,此後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教我淹死江中。」

方宇也依著說了,最後這句話卻說成「教我淹死在這柳江之中」,心想:「我決不會對不起胡大哥,不過萬一有甚麼錯失,我從此不到廣西來,總不能在這柳江之中淹死了。別的江河,那就不算。」

兩人哈哈大笑,攜手回入艙中,極是親熱。

吳六奇和馬超興向二人道喜,四人舉杯共飲。吳六奇怕這對痴情金蘭兄弟又說陳圓圓和阿珂之事,聽來著實厭煩,說道:「咱們回去罷。」

胡逸之點頭道:「好,馬兄,韋兄弟,我有一事相求,這位阿珂

姑娘,我要帶去昆明。」

馬超興並不在意,方宇卻大吃一驚,忙問:「帶去昆明幹甚麼?」

胡逸之嘆道:「那日陳姑娘在三聖庵中和她女兒相認,當日晚上就病倒了,只是叫著:「阿珂,阿珂,你怎麼不來瞧瞧你娘?」

又說:「阿珂,娘只有你這心肝寶貝,娘想得你好苦。」我聽得不忍,這才一路跟隨前來。在路上我曾苦勸阿珂姑娘回去,陪伴她,她說甚麼也不肯。

這等事情又不能用強,我束手無策,只有暗中跟隨,只盼勸得她回心轉意。現下她給你們拿住了,倘若馬香主要她答應回去昆明見母,方能釋放,只怕她不得不從。」

馬超興道:「此事在下並無意見,全憑韋香主怎麼說就是。」

胡逸之道:「兄弟,你要娶她為妻,來日方長,但如陳姑娘一病不起,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女兒,這……這可是終身之恨了。」說著語音已有些哽咽。

吳六奇暗暗搖頭,心想:「這人英雄豪氣,盡已消磨,如此婆婆媽媽,為了吳三桂的一個愛妾,竟然這般神魂顛倒,豈是好漢子的氣概?

陳圓圓是斷送大明江山的禍首之一,下次老子提兵打進昆明,先將她一刀殺了,讓她不能再為禍世人。」

方宇說道:「大哥要帶她去昆明,那也可以,不過……不過不瞞大哥你說,我跟她明媒正娶、早已拜過天地。

做媒人的是沐王府的搖頭獅子吳立身,偏偏我老婆不肯跟我成親,要去改嫁給那鄭公子。倘若她答應和我做夫妻,自然就可放她。」

吳六奇聽到這裡,勃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舉掌在几上重重一拍,酒壺酒杯登時盡皆翻倒,大聲道:「胡大哥,韋兄弟,這小姑娘不肯去見娘,大大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