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至近,很快兩個道人走了進來。

率先走入拱形門中的是一個身材偏瘦、矮小、鬍鬚乏白、臉如皮包骨、身穿袖口和下襬處有顯眼破布補丁道服的老道士,這個老道士看似平凡、可那雙眼睛卻透出看破紅塵的精光。

在老道士身後則是一個微廋、膚白、唇紅、眼如星的帥氣小道士,小道士的衣服雖然沒有補丁,但看起來也極為折舊。

老道士和小道士的左右手中都各提著兩個大木桶,尤其是老道士手中的木桶尤為醒目居然有足足一米之高,以其說老道士是提著不如說是手臂平抬著木桶。

老道士和小道士嫻熟的將木桶中的食物用木瓢盛到各個土狗面前,突然小道士喊道:“師傅、師傅,這裡多了一條狗和一隻貓。”

正在分飯的老道士轉頭望向小七和初雪,小七從老道士敏銳的目光中看到了慈愛,本來還因小道士的大喊大叫而緊張小七在老道士如暖陽般的目光下漸漸平和下來。

只見老道士走到小道士面前仔細看了眼小七和躲避在小七後面哆哆嗦嗦的初雪責怪小道士:“早上教你的“松、靜、真”白學了嗎?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你看都嚇到這隻新來的小貓。”

小道士略微不服氣的反駁到:“我才沒有嚇它的,我怎麼知道它這麼膽小,再說,師傅,我們香火本就不多,上面撥下來的款一年比一年少,現在還養那麼多流浪的動物,你去看看賬本,我們那點錢都快不能支撐到月底了。”

老道士也不生氣溫和的說:“無礙,無礙,隨心隨緣,這個月為師多開幾場經文講座就有了。”

小道士聽到老道士這樣說不知為何更加生氣,將手裡的木瓢丟到木桶中濺出一堆食物說道:“師傅,你還說講經呢,現在的城裡人到這裡的那個不是想占卜榮華富貴、知個前生今世,求個一世平安,你也是這麼好的營生不做,非要跟人講經。”

“你看看西山坡下的雲龍寺,那個和尚主持什麼都做,就連我剛入道觀時的那幾個師兄弟都被和尚主持挖了牆角,跑去雲龍寺給人算命祈福去了,我前天見到大師兄還買了車呢。”

“我聽人說現在那個寺廟都擴建了五六倍不止了,可壯觀了,你看看我們道觀建立的時間比那寺廟久遠多,如今都多少年沒有蓋過新房子了?要不是政府一直接濟我們,我看你這道觀早就關門大吉了。”

老道士同樣不怒,只是捻著鬍鬚滿臉微笑聽小道士說完後才說道:“那你為何不跟大師兄他們走呢?”

小道士用期待的目光和滿臉不屑的語氣說:“我才不稀罕呢,再說,我看你歲數挺大了,等你死了,整個道觀就我一個道士,到時候我就是主持。”

老道士依舊無怒無喜平和說到:“你這猴子,整天胡言亂語,今晚我給你講解《通玄真經》。”

“啊!可我想學《易經》。”

“你根基不穩,定性不足,看了也是白看,悟不到真理難通萬靈,何以內省外施呢?”

小道士愁眉苦臉的說:“好吧,好吧,我說不過你。”然後又眼珠一轉小聲說:“師傅,我們現在不是快沒錢了嗎?那個,那個,今早有個姓楊的大商人來尋你,被我擋了回去,只要你能幫他算上一卦,他願意舔十萬的香油錢,十萬,我的個乖乖,是我們道觀二年的收入了。”

老道士弓腰一邊餵食動物一邊說:“無需再說,以前為師就說過,富不仁不算、官惡不測,你說的這個楊商人我知道,曾經城東的地痞流氓,靠著各種欺行霸市才有今朝,所以為師不算。”

“可,師傅,我們真的快沒錢了啊,你看今早我們去舔燈油閣樓木板都斷裂了許多。”小道士著急的詢問。

老道士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然後低頭仁慈望著小道士輕微一嘆:“為師不是不知道現實,可為師就是因為能看破,才選擇不算的,那個楊商人我見過,天庭飽滿銀冠加身,背依青山紅光照五丈,所以近幾年他的事業會越做越大,但游龍飛天時,雷罰自然來。”

小道士聽到這些眉開眼笑,老道士知道小道士打什麼主意臉面嚴肅的說:“我現在所說的這些你不許去對楊商人胡說,知道不?”

“啊,為什麼?”小道士不解隨便說幾個字就能拿一筆鉅款的好事,師傅為何堅持不做。

“不許說,就是不許說。等你修煉夠了,你自然明白我今天為何不讓你說了。”

“哦,師傅,我知道了。”沮喪的小道士無精打采的繼續去給動物餵食了。

老道士嘆了口氣,他何嘗不想讓自己的道觀發揚光大,可他不給人算命是有原因的,富商總是奸詐的多,為這些人庇宰消難有違自己初心。

而那些普通人則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大吉和大凶對於普通的人來說只能被迫承受,過早洩露天機反而是害了他們,與其早早知道空歡喜或空膽寒,不如過好每一天。

如果像那些街道術士那樣隨意胡編亂造又不是老道士本意,至於小道士說的這個楊商人雖然擁有運道和靠山,可他的腳底下鋪滿了歷歷白骨,這些白骨已然化成冤魂攀咬著楊商人背後的青山和那紅光運道。

雖然現在看起來如螞蟻咬象,可日子一長那些運道總會被腐蝕,所以近段時間楊商人的生意出現了小小的滑坡,老道士雖能化解厄運,但他不會做的,因為在他的修道理念中,有些人看似是人其實是鬼,有些鬼看似是鬼其實是人,與其拯救那些披著人皮的鬼,不如放生批著鬼皮的人,這就是天道自然,萬法於心。

老道士也不理會悶悶不樂的小道士自顧拿起木瓢開始給動物們餵食。

當木瓢盛滿食物來到小七眼前時,老道士仔細打量了一番小七又看了看有些畏懼躲避的初雪輕聲自言說:“小狗你與貧道相識算是一種緣分,貧道便給你一個忠告,珍惜眼前的緣,放下心中的執念,方能有一線生機。”

然後又再次認真審視一番初雪嘆息一聲:“小貓啊,小貓,前世的緣、今世的孽。”

正在貪食的小七和初雪,抬起頭疑惑的望著老道士講完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個老道士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肉眼難以發現的白霧和神光,可當初雪一驚,想要看清時,那些霧氣和神光又消失了,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至於老道士所說的話太玄對於它們而言完全聽不懂。

日出日落,小七漸漸習慣了作息規律固定的道觀生活,習慣了沉穩的老道士和有些浮躁小道士敲響木魚唸誦經文的聲音。

見識到了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前來上香祈福,看慣了老道士總是微笑拒絕前來拜神的香客提出的卜卦佔吉凶,時光在殿堂左邊拱形門後的小院中悄然流過,又在吟誦經文聲中迎來了日月變化、風雨交錯。

當梧桐樹上的最後一片楓葉悄然變成黃褐色時,秋天終於到了。

不知不覺間小七在道觀中生活了二月之久,許多時候初雪總追問小七為什麼還不離開,小七總是隨意找藉口搪塞過去,然後刻意的疏遠初雪幫黑子製造更多的與初雪相處的機會。

在這段時間的觀察中小七懸著的心落下了,黑子確實是真心喜歡初雪的,每每道觀中食物緊缺時,黑子總能想法設法為初雪尋到果腹的食物,再有每當雨天來臨時黑子寧願自己被雨水沖刷也要把最乾燥的位置留給初雪,這些的這些都被小七看在眼裡記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