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叫作黃麗雯的實習醫生走出病房,程曉羽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再給周佩佩打個電話。他倒是不那麼在意新聞媒體的報道,但既然攤上了這事,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希望盡力不要給被撞的裴硯晨留下不可挽回的傷害。

程曉羽拿起手機,先是看到了周佩佩前天晚上打過來的好幾個未接來電,除此之外,他的通話記錄幾乎一片空白,很顯然這不僅是因為他沒有朋友的緣故,還因為這個時代的流氓電話還沒有流行的緣故。

在腦海裡斟酌了一下字句,定下了認錯態度誠懇,接受批評態度端正的基調,程曉羽就撥通了周佩佩的電話。

悠揚的鋼琴聲飄蕩了起來,如果是音樂總監程曉羽,肯定不知道這是什麼歌曲,但現在的程曉羽擁有兩段人生,一下就聽出來這是著名的高難度芭蕾舞曲《吉賽爾》中的選段。

這很符合繼母周佩佩的氣質,畢竟獲得過赫爾辛基國際芭蕾舞大賽和鎂國波士頓國際芭蕾舞大賽的最佳女演員獎,屬於國內數一數二的芭蕾舞演員,現在在尚海戲劇學院當舞蹈系教授。

大概這也是十六歲的程曉羽不討厭周佩佩的原因之一,他的母親程秋瓷是個越劇演員。雖說藝術門類不太一樣,卻也勉強都能歸類為舞臺劇。並且兩人都是江南人,說話的腔調特別像,溫文爾雅軟軟糯糯的。這一點在其他江南人身上不一定能感受的到,程曉羽聽其他江南人說話,感覺又急又快像是在吵架.....

音樂沒有響太久,周佩佩帶著江南音韻的普通話就傳了過來。

“小羽,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沒什麼大礙吧?”

周佩佩的關切令程曉羽心生暖意,他先是回答道:“沒什麼問題,就是膝蓋受了點傷。醫生說等下還要做個全面檢查.....”

“那就好。”周佩佩鬆了口氣,“我和你爸正在路上,馬上就過來看你。”

“周姨,我是想問下有關被我撞的那個女孩的事情......”

“這件事你不用管,我們會處理。你好好養傷就行。”

“聽說她是拉小提琴的,手還骨折了,我擔心會不會給人家的造成不可挽回的.....”

“我們請了復旦手外科最好的專家來會診,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個你也不用擔心。”周佩佩的一番話讓程曉羽一下輕鬆了不少,呼吸都暢快了起來。說實話即使他作為二十六七的音樂總監,也沒有攤上過這麼嚴重的事情,他在沒心沒肺,身上陡然承擔了影響別人一生的壓力,也是非常惶恐的。

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得到了比預料中更好的對待,程曉羽滿心慚愧的說道:“對不起,周姨,給你們添麻煩了。我.....”

周佩佩柔聲說:“小羽,前天是我的疏忽,你爸爸本來就忙,應酬也多,我忘記了那天是母親的忌日,如果我記得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怪周姨。”

“不,不......”程曉羽簡直感激涕零,“周姨,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明知道駕照不能用,還開車出去.....”

“小羽,駕照這件事你絕對不能說出去,我們已經把你的駕照換成了夏國駕照,如果說有人問你,你就說A國駕照在夏國只要考科目一就能使用。”周佩佩嚴肅的說。

程曉羽頭疼萬分,苦笑著說:“這件事不會對你們影響很大吧?”

“沒關係的,他們只是想要錢.....這件事等下再說,我和你爸爸很快就到醫院。”

周佩佩掛了電話,程曉羽緊張壓抑的心情逐漸緩解,本來他也是那種天塌下來也能當被子蓋的人,又打定了主意,如果說裴硯晨的人生真要受到了影響,無論如何都要給予對方滿意的補償,也便寬了心。

心態平和下來,便覺得有些無聊。拿起手機想找點消遣,卻發現07年的IPhone一代受限於各種因素,幾乎不能用來上網。就算能夠上網,07年也沒有幾年後才會大紅大紫的各種社交軟體。程曉羽作為時尚的弄潮兒,當然清楚微博要在09年底才會上線,還是網頁版。

至於各種社交APP,不僅得智慧手機普及,還得wifi和3G鋪開之後,才會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具體的時間執行緒曉羽不太記得,也不關注。如果不是眼下實在無聊,他也不會想起這件事。

開啟手機翻了一下,因為沒有越獄的緣故,連遊戲也沒有一個,更沒有商店,沒辦法想下就下。只有音樂播放器能用,不過裡面的歌全是古典鋼琴曲,唯一的一首流行歌是——《燭光裡的媽媽》。這個的手機所有的音樂都必須連結上電腦,才能同步上去,也不存在什麼線上聽歌。唯一的線上聽歌方式,就是撥打別人的聽話,隨即聽對方的彩鈴。

程曉羽擺弄了一下這部跨時代的手機,只覺得雖然離2019年才12年,卻像是隔了好幾個世代。差距大的簡直離譜,用慣了以iPhone8為基準以上的大屏智慧手機,再用這種十年前的產品,簡直就像是閻王碰到死神——這是什麼鬼?

還不如諾基亞那種能砸核桃的磚頭機,至少還有個貪吃蛇。

程曉羽放下手機,又躺了會,便等來了小醫生弄了個輪椅,推他去做全面檢查。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從頭到腳又檢查了一遍,便回了病房。

黃麗雯將他退回來的時候,蘇長河、周佩佩和一個白頭髮的眼鏡醫生正在房間裡聊有關裴硯晨的事情,程曉羽只聽見了眼鏡醫生提到了“一千萬”,等他進來,三個人就停止了講話。

被黃麗雯稱做李院長的醫生很是關心的詢問了程曉羽和黃麗雯幾句,又和顏悅色的叮囑程曉羽好好養傷,說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就跟蘇長河和周佩佩打了聲招呼離開了病房。

程曉羽在黃麗雯的攙扶下重新躺上病床,才能正眼打量自己的父親和繼母。

今年四十五歲的蘇長河看上去很年輕,戴著一副華貴的窄框金絲眼鏡,梳著整齊的大背頭,眉似柳葉,眼睛狹長,眼眶略微有些凹陷,鼻子又高又挺,嘴唇很薄,稍稍有點星江少數民族的感覺。身材高瘦甚至於有點單薄。

即便是夏天,也穿著得體的淺灰色薄西裝。完全就像是儒雅非凡氣質冷峻的年輕大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