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芙卻不答她的話,向滅絕師太道:“師父,這其中弟子實有說不出來的難處,並非就如丁師姊所說這般。”滅絕師太道:“好,這裡沒有外人,你就仔細跟我說。”

紀曉芙知道今日面臨重大關頭,決不能稍有隱瞞,便道:“師父,那一年咱們得知了天鷹教王盤山之會的訊息後,師父便命我們師兄妹十六人下山,分頭打探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弟子向西行到川西大樹堡,在道上遇到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約莫有四十來歲年紀。弟子走到哪裡,他便跟到哪裡。弟子投客店,他也投客店,弟子打尖,他也打尖。弟子初時不去理他,後來實在瞧不過眼,便出言斥責。那人說話瘋瘋顛顛,弟子忍耐不住,便出劍刺他。這人身上也沒兵刃,武功卻是絕高,三招兩式,便將我手中長劍奪了過去。

“我心中驚慌,連忙逃走。那人也不追來。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來,見我的長劍好端端地放在枕頭邊。我大吃一驚,出得客店時,只見那人又跟上我了。我想跟他動武是沒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懇,說道大家非親非故,素不相識,何況男女有別,你老是跟著我有何用意。我又說,我的武功雖不及你,但我們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

滅絕師太“嗯”了一聲,似乎認為她說話得體。

紀曉芙續道:“那人笑了笑,說道:‘一個人的武功分了派別,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著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學中別有天地。’”

滅絕師太性情孤僻,一生潛心武學,於世務殊為膈膜,聽紀曉芙轉述那人之言,說“一個人的武功分了派別,已自落了下乘”,又說“教你得知武學中別有天地”的幾句話,不由得頗為神往,說道:“那你便跟他去瞧瞧,且看他到底有甚麼古怪本事。”

紀曉芙臉上一紅,道:“師父,他是個陌生男子,弟子怎能跟隨他去。”

滅絕師太登時醒悟,說道:“啊,不錯!你叫他快滾得遠遠的。”

紀曉芙道:“弟子千方百計,躲避於他,可是始終擺脫不掉,終於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這個前生的冤孽……”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低。

滅絕師太問道:“後來怎樣?”

紀曉芙低聲道:“弟子不能拒,失身於他。他監視我極嚴,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過了數月,忽有敵人上門找他,弟子便乘機逃了出來,不久發覺身已懷孕,不敢向師父說知,只得躲著偷偷生了這個孩子。”

滅絕師太道:“這全是實情了?”紀曉芙道:“弟子萬死不敢欺騙師父。”

滅絕師太沉吟片刻,道:“可憐的孩子。唉!這事原也不是你的過錯。”

滅絕師太直到此時,都不失為一代武學宗匠。可惜,一個人心有執念,而又不能破執,終將落入無間地獄。

丁敏君聽師父言下之意,對紀師妹竟大是憐惜,不禁狠狠向紀曉芙瞪了一眼。

滅絕師太嘆了一口氣,道:“那你自己怎麼打算啊?”

紀曉芙垂淚道:“弟子由家嚴作主,本已許配於武當殷六爺為室,既是遭此變故,只求師父恩准弟子出家,削髮為尼。”

滅絕師太搖頭道:“那也不好。嗯,那個害了你的壞蛋男子叫甚麼名字?”

紀曉芙低頭道:“他……他姓楊,單名一個逍字。”

滅絕師太突然跳起身來,袍袖一拂,喀喇喇一響,一張飯桌給她擊坍了半邊。張無忌躲在屋外偷聽,固是嚇得大吃一驚,紀曉芙、丁敏君、貝錦儀三人也是臉色大變。

滅絕師太厲聲道:“你說他叫楊逍?便是魔教的大魔頭,自稱甚麼‘光明左使者’的楊逍麼?”

紀曉芙道:“是他,卻不知是不是魔教光明左使者。”

滅絕師太滿臉怒容,說道:“他……他躲在哪裡?是在崑崙山的光明頂麼?我這就找他去。”

說實在的,滅絕師太著實對楊逍有幾分畏懼。當年孤鴻子落敗身死,是她一生之痛,也讓她心中種下了擔憂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