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個人心頭之上。腳步聲漸漸近來,其時太陽正要下山,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隨著腳步聲慢慢逼近。

街上人人都似嚇得呆了,只有那賣餅老者仍在做他的燒餅。

賀奇雙手抱胸,依著牆角,嘴角掛著一絲嘲笑。這些傢伙看上去彷彿高手,其實都是龍套,打起架來也都是菜鳥互啄而已。

他沒有急著離去,因為好戲才剛剛開始。

皮靴聲響到燒餅鋪外忽而停住,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賣餅老者,突然間嘿嘿嘿的冷笑三聲。

賣餅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只見面前那人身材極高,一張臉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滿是疙瘩。賣餅老者道:“大爺,買餅麼?一文錢一個。”拿起鐵鉗,從烘爐中夾了個熱烘烘的燒餅出來,放在白木板上。

那高個兒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拿來!”伸出左手。那老者眯著眼睛道:“是!”拿起那個新焙的燒餅,放在他掌中。

那高個兒雙眉豎起,大聲怒道:“到這當兒,你還在消遣大爺!”將燒餅劈面向老者擲去。賣餅老者緩緩將頭一側,燒餅從他臉畔擦過,拍的一聲響,落在路邊的一條泥溝之旁。

賀奇目光隨意一撇,看著那燒餅的落點。他知道,玄鐵令就在這個燒餅內。在俠客行的世界,能被他看入眼的人不多,謝煙客勉強算是一個。

明天便會等到這個大高手到來,屆時,賀奇便可入手幾種不錯的功夫。

高個兒擲出燒餅,隨即從腰間撤出一對雙鉤,鉤頭映著夕陽,藍印印地寒氣逼人,說道:“到這時候還不拿出來?姓吳的,你到底識不識時務?”

賣餅老者道:“大爺認錯人啦,老漢姓王。賣餅王老漢,侯監集上人人認得。”高個兒冷笑道:“他奶奶的!我們早查得清清楚楚,你喬裝改扮,躲得了一年半載,可躲不得一輩子。”

賣餅老者眯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道:“素聞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濟貧,江湖上提起來,都是翹起大拇指,說一聲:‘俠盜!’怎麼派出來的小嘍羅,卻向賣燒餅的窮老漢打起主意來啦?”他說話似乎有氣無力,這幾句話卻說得清清楚楚。

高個兒怒喝:“吳道通,你是決計不交出來的啦?”

賣餅老者臉色微變,左頰上的肌肉牽動了幾下,隨即又是一副懶洋洋的神氣,說道:“你既知道吳某的名字,對我仍然這般無禮,未免太大膽了些罷?”

那高個兒罵道:“你老子膽大膽小,你到今天才知嗎?”左鉤一起,一招“手到擒來”,疾向吳道通左肩鉤落。

吳道通向右略閃,高個兒鋼鉤落空,左腕隨即內勾,鋼鉤拖回,便向吳道通後心鉤到。吳道通矮身避開,跟著右足踢出,卻是踢在那座炭火燒得正旺的烘爐之上。

滿爐紅炭陡地向那高個兒身上飛去,同時一鑊炸油條的熟油也猛向他頭頂澆落。

那高個兒吃了一驚,急忙後躍,避開了紅炭,卻避不開滿鑊熱油,“啊喲”一聲,滿鍋熱油已潑在他雙腿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吳道通雙足力登,沖天躍起,已縱到了對面屋頂,手中兀自抓著那把烤燒餅的鐵鉗。猛地裡青光閃動,一柄單刀迎頭劈來,吳道通舉鐵鉗擋去,噹的一聲響,火光四濺。

他那鐵鉗雖是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實乃純鋼所鑄,竟將單刀擋了回去,便在此時,左側一根短槍、右側雙刀同時攻到。

原來四周屋頂上都已佈滿了人。

吳道通哼了一聲,叫道:“好不要臉,以多取勝麼?”身形一長,雙手分執鐵鉗兩股,左擋短槍,右架雙刀,竟將鐵鉗拆了開來,變成了一對判官筆。原來他這烤燒餅的鐵鉗,是一對判官筆所合成。

吳道通雙筆使開,招招取人穴道,以一敵三,仍然佔到上風。他一聲猛喝:“著!”使短槍的“啊”的一聲,左腿中筆,骨溜溜的從屋簷上滾了下去。

西北角屋面上站著一名矮瘦老者,雙手叉在腰間,冷冷的瞧著三人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