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朕的乾兒子麼!”嘉靖似笑非笑,“怎麼今兒想起來進宮來瞧朕了。”

康飛嘿嘿笑,過去扶著他,“你老人家快坐,咱們仙家,不講究那些俗禮……”可把嘉靖給說笑了,盡力板著臉,說道:“仙家不講究俗禮,那什麼才是仙禮啊!”

“來,黃錦,黃伴伴,快開啟箱子,給你的主子爺瞧瞧……”黃錦聽著這話就不舒坦,卻也只能撅著屁股去開啟箱子,裡面是滿滿的金砂,形狀像是一顆一顆的豆子,正是扶桑知名的佐渡金。

再開啟第二箱,還是滿滿的金砂,五個箱子統統開啟,全是金砂。

嘉靖氣樂了,“當朕是傻子,就這些沒煉過的金砂,就叫仙禮?”

“你老人家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康飛正色,“怎麼就不是仙禮呢?財侶法地啊!誰要給我五箱金子,那我得感謝他八輩祖宗。”

“你這五箱金砂,有一斗珍珠值錢麼?”嘉靖反問他。

康飛當即咧嘴一笑,“哎!這是都傳到京師來了。”

“是啊!朕的傻兒子,送天津衛三個指揮使一人一斗珍珠,彈劾的奏摺,都把朕的書桌堆滿了。”

“那些珍珠真不值錢。”康飛解釋,“你老人家又不用珍珠粉做面膜,也沒有心悸的毛病得吃珍珠粉,要那東西做什麼,而且珍珠放久了就黯然失色,哪兒像金子,老話說得好,真金不怕火煉……你瞧瞧你乾兒子,連家門都不入,先想著你這位乾爸爸,巴巴地給你送來,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精神?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我好歹也算是三分之一個大禹了,你老人家就偷偷地樂罷!”

嘉靖一時間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況且,康飛的確是連家門都沒進,就把五箱金砂給他送來了。

想到這兒,他哼了一聲,“那朕就感謝你們老戴家八輩祖宗了……”旁邊伺候的黃錦,內心是崩潰的,主子爺,主子爺,這話,那是戴康飛這夯貨經常說的,主子爺您是甚麼身份,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康飛咧嘴一笑,“不客氣不客氣,咱們倆誰跟誰啊!我也感謝你們老朱家……”

嗯?嘉靖瞪著眼睛瞧他。

乾咳了一聲,康飛連忙轉口風,“領會精神就行,反正就那個意思。對了,您老人家看看,這十個佛郎機人怎麼樣,又高又大,往殿門口一站,倍兒有面子……”奧大雙等人趕緊跪下,這是帝國皇帝啊!他們這會子雙腿都是軟的,好在總算可以跪下來了。

嘉靖嗤之以鼻,“幼稚……跟朕進來。”

到了殿裡面,嘉靖袖袍一展,往錦緞蒲團上面一坐,微閉雙目,“說罷!”

“說什麼?”康飛裝傻。

嘉靖微微睜開眼睛,露了一個眼白,讓他自己體會意思。

乾笑了一聲,康飛當即把事情娓娓道來,嘉靖是越聽越新鮮,最後,不得不搖頭苦笑,“你做外洋貿易,朕這兒也就罷了,做外洋貿易的多了,一個個都當朕不知道,浙江謝閣老家一支被滅門,不就是他們跟佛郎機人做外洋貿易麼!”

“哎!這您都知道啊!”

“怎麼!你以為朕是傻子?瞎子?什麼都不知道,被群臣玩弄於股掌之間?”嘉靖斜眼看他。

“那不能。”康飛趕緊搖手,“歷代皇帝,你老人家……論政治啊!武功就不談了,論政治你老人家能進前五,前三就不好講了,畢竟,始皇帝,漢武帝加上唐太宗,那都比您老人家有名啊!這三位論擠掉誰,都會有人不服氣。”

嘉靖揮了一下犛牛尾拂塵,面色淡淡,“馬屁就不用拍了……彈劾你的奏摺都堆積成小山了,朕給你說一門親,你看徐階的女兒怎麼樣,朕剛把他拔入內閣,有個內閣閣老給你分擔分擔,總好過你千夫所指。”

康飛瞪大了眼睛,“那不行,我家有老婆的……”

“你有什麼老婆?你說你家原本說的揚州指揮僉事那家閨女?不行,身份配不上你了……”嘉靖把犛牛尾拂塵又揮了一下,“再說了,她家已經退婚了,魏國公家瞧上你了。”

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比我清楚啊!

康飛忍不住摸了摸頭。

“不過朕替你回絕了,錦衣衛大約已經把旨意送到南京了。”嘉靖不緊不慢繼續說道,“魏國公家說是與國同休的頂尖勳貴,可眼下你也清楚,沒個閣臣撐腰,當官都不牢靠……更別說你這種謗譽滿身的。”

無言以對,康飛對嘉靖比了比大拇指,“你老人家懂的真多,可徐階是個大貪官啊!他家在松江府大肆買地,土地兼併是朝廷大害,這個誰都懂……”

“不,朝廷諸位臣工,連一個懂的都沒有。”嘉靖面無表情。

“有你這樣害乾兒子的麼?”康飛未免堵了他一句,“你老人家不會是準備卸磨殺驢,可那樣,豈不是拿你乾兒子我當工具人……”

“胡說什麼。”嘉靖被他這句話真氣到了,“朕要是真會卸磨殺驢,也不至於……”他說到這兒,話音一頓,未免輕輕嘆了一口氣。

康飛一想,也是,不管是早期的張璁桂萼,還是後來的嚴嵩,其實嘉靖都是給了活路的,當然,真是跟夏言那樣,不跟皇帝打招呼自己弄個轎子在大內乘坐,這真怪不得人。

半晌,嘉靖繼續說道:“徐階入閣,跟嚴嵩一起處理朝廷事務,嚴閣老老了,再幹個五年十年的,徐階正好接替嚴閣老……不管怎麼說,朕總能保你二十年,等朕死了,你這個孫猴子怎麼折騰,那時候朕也看不見,就隨你了。”

這話一說,即便以康飛的沒心沒肺,依然感受到了其中濃濃的愛護之情,未免心頭一酸,果然父母長輩愛護孩子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