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飛因廣州知府馬順卿之請,就帶了烏仲麟和幾個家丁,和香山知縣一起返回香山。

香山知縣叫周如芝,大約是【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覺其香】的意思,反正,康飛對大明讀書人動不動叫什麼,桂啊芳啊,梅啊雪啊,芝啊蘭啊,已經免疫了。

周如芝是個三甲同進士,自稱四十歲,不過康飛看他,肯定不止四十歲了。

也不跟他客氣,張嘴可他,你老兄哪一年中的?

周如芝之前得了馬順卿的吩咐,曉得這位是禮部侍郎徐階的人……康飛要是聽了,大約會罵,辣塊媽媽我什麼時候成了徐階的人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下官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三甲,籍貫是浙江紹興。”周如芝小心翼翼伺候這位小爺。

沒辦法,在浙江紹興這個文風極盛的地方,又是一把年紀才中的,何況還是個三甲,打小他就是周圍一堆學霸,想張狂也沒那個本錢。

“紹興啊!你們紹興出人才,你老兄,怎麼就不攀附幾個鄉黨,何至於到現在還是個知縣。”康飛這話,換了旁人未必這麼直接說,可他也不怕得罪人,可可嘛!

周如芝便苦笑起來,“下官僥倖,中了,只不過一個三甲,房師座師也不大待見,自己也沒錢選官,只好做了個香山知縣,可香山縣這個地方,【邑本孤嶼,土曠人稀】,實實在在是個下縣,當地人性刁蠻,又射利……”

總之,他話裡面意思就是,自己倒黴,在香山這樣的縣做知縣。

這香山縣,老百姓都不肯做【安安餓殍】一個個都想著【苦大錢,起大屋】,這年月幹什麼才能苦大錢起大屋?

久而久之,香山縣百姓最好的選擇,自然是下海。

正德年間,佛郎機人的船來了,在當地觸礁,隨後,跟官員交涉,租賃了一塊地方,當地盛產牡蠣,也叫生蠔,因為蠔殼內壁光滑如鏡,故此,叫濠鏡澳。

佛郎機人即是亡命徒也是生意人,銀子不花難道留著下崽子麼?個個大手大腳,有當地狡猾的,買了橘子,用碟子裝了,三個橘子上面壘一個橘子,四個橘子一碟子,五文錢一碟,居然因此【爆富】,旁人看了眼熱,紛紛前來買賣,有賣酒的,有賣菜的,有賣水的,自然也就有賣筆的……

如今馬上就是嘉靖二十八年了,這些佛郎機人盤踞濠鏡澳幾十年,當地夷人數萬,往來貿易之下,故此當地獲利頗豐。

“等一下……”康飛伸手製止了周如芝的吐槽,“你老兄……我是不是哪裡聽差了?你老兄說獲利頗豐?”

坐在一頭大青驢上,周如芝苦笑,“香山縣不止有縣令,還有市舶司和廣東海道哩!”

康飛一聽,懂了,市舶司,這個不用說,多少影視劇表現過了,市舶司上面的衙門是司禮監,能提舉市舶太監,肯定,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乾兒子,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乾兒子。

你一個香山知縣,得罪得起麼?

至於廣東海道,就是兵備道了,像是康飛的拜把子大哥向鼎向老爺,他那個汀漳道海防同知,就是兵備道,跟廣東海道差不多。

一般兵備道都由巡按御史兼任,巡按御史,能直接升知府的美差,甚至有的巡按御史連知府都不願意幹,要從巡撫幹起。

這種美職,三甲進士那是想都別想。

換一句話說,香山縣也得罪不起。

看著周如芝,康飛未免也要表示同情,你說你得多倒黴?

一個縣令,不但要扛市舶司太監,還要扛海道大使,這倆,可都比縣令高不止一個級別,最倒黴的是,這兩個衙門居然還都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