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旁邊一個老卒靈醒,一把拽住身邊人,臉上堆笑,用一口蹩腳的官話連疊聲道:“老爺們快請。”

他一邊說著,還把旁邊那些行人往邊上趕,倒是門口有幾個讀書人,頭上戴著方巾,瞧見康飛一行百十人趾高氣揚的,未免不忿。

為首一個,把手上扇子往後腦勺一插,就往當街一站。

古代街道,除非給皇帝走的御街能寬敞些,正常的別說跟後世國道比,大約比小巷子也不如。

他這麼一站,頓時就攔住了。

烏仲麟是京師人,骨子裡面就帶著天子腳下的混不吝,跟了康飛,那是小老爺是開掛的神仙,再則說,跟了神仙,不代表就能把自己的脾性給改了。

康飛在後面些,坐在馬上就瞧熱鬧。

或許有讀者要說,咱們這位小老爺,一點英雄心腸都沒有,還欺壓良善。

這便是看問題角度不同了。

前文說過,康飛在五百年後其實也是拆二代,就他所見,什麼民風淳樸都沒有,反倒是一張嘴要三五套房的比比皆是。

他家隔壁有兄弟兩個帶著老孃,明明給兄弟兩人一人一套房了,結果兄弟兩個不樂意,說,俺老孃也必須有一套,不然俺們就不走。

康飛其實也表示能夠理解,兄弟兩個又沒什麼學歷,眼瞧著這輩子財務自由的機會大概也就是這一次,還能不多訛兩個?

理解是一回事,可是,我家面積明明比你們家大,怎麼著?你家就因為無賴一點,就能拿的比我家多?憑什麼?

這根本不是個例,而是比比皆是,至於私搭亂建什麼的指望多賠點錢的,那都不叫事兒,反正,法不責眾,今天來拆了,明天繼續蓋上去,誰也沒轍,難道三千城管真能統一全球?

故此康飛對什麼民風淳樸向來是持懷疑態度的。

我就不說話,多看兩眼,總可以罷!總不能誰是弱者誰就正義罷!

再說了,我也不是正義使者,假面來打。

故此,康飛把雙臂一抱,就看著不吱聲。

烏仲麟怎麼說也是個三千營副都督,放在京師,算不上什麼,可出了京師,那也能算個高官的……好歹他知道如今跟了小戴老爺,凡事要看小老爺的臉色態度。

下意識微微扭頭,看小老爺就在後面不吱聲,他當即心中打定,隨即,嘴角一撇,露出個邪魅狷狂的笑,“呦!這是,誰褲襠沒紮緊,把你給露出來了?”

攔著當中的讀書人一聽這話,頓時勃然大怒,“呔!你這武夫,可是仗了誰的勢?敢如此說話?”

旁邊有個矮個兒頓時捧臭腳,“外鄉人,莫以為穿個錦衣騎個大馬就能橫行無忌,這是前閣老梁厚齋老大人家中的後輩,廩膳生員,明年定然是要中的……”

後面毛半仙一聽前梁閣老家中後輩,頓時面頰一抽。

康飛鳳目修眉,眼外眥狹長,那是被贊為白麵關二爺的,眼尾餘光頓時就瞧見了毛半仙臉頰上表情。

當下他手上用力,拽了拽馬韁,胯下馬兒吃勁,連連後退,他這時候便微微一側身,低聲問旁邊毛半仙,“毛半仙,這便是你的仇家?前閣老梁厚齋家麼?”

毛半仙眼眉一陣抽抽,到底嘆了一口氣,“小老爺,當年那事,我家也大為不妥,說白了也不過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甚冤屈的……”

他到底流落江湖多年,經歷人間冷暖,這些年曆練出來了,很是清楚,當年自家橫行鄉里,實在是取禍之道,若說冤屈,死在他家手上的也不是一兩個……既如此,人家死得?你家死不得?

不過,康飛卻是咧嘴一笑,露出滿嘴細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齒。

“毛半仙,你這話便不對了。”康飛笑著就說道:“是,你家是犯了法,可你家已經付出代價,既如此,他家犯了法,怎麼能不付出代價哩?這如何彰顯法律的公平,俗話說的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毛半仙忍不住苦笑,“小老爺,就莫要安慰我了,太史公說的好,千金之子,不死於市,至於王子犯法雲雲,那是拿來哄騙底層百姓得,我不信以小老爺的聰慧,不懂其中道理。”

康飛卻是打了一個哈哈,“毛半仙,你不是說,做人當要有理想麼,我的理想,自然是依法治國,人人有書讀,若是犯了法,那便當該受到懲罰,而不是因為自家老子是閣老,就乎乎做個表面功夫,把個兩百多條人命給湮滅了。”

他這麼一說,到底觸動了毛半仙,想到當初,自家那八十餘歲老叔祖,帶著自己藏身於井中,因為發出了些聲響,老叔祖囑咐自己莫要做聲,自己卻大聲呼喊起來,被那人從井中拽出去【刺其心,剝其皮】並且把人皮掛與通衢示眾……恨只恨,自己貪生怕死,縮在井中不敢發一聲。

想到悲痛處,毛半仙臉上淚水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