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九章 徐線娘扮莽張飛(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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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麻子是建寧城外的山民,平日裡砍柴打獵,拿到城裡面換吃食。這天他運道好,獵了一頭四不像(注1:鬣羚,又叫山驢子)脖頸處一圈白毛,看著賣相極好。
他未免嘆氣,可惜被獸夾夾傷了腿,大約賣不上價格了,若是個活的,說不定能賣個十兩銀子,可以好生吃喝幾年了。
大明朝賣兒賣女,也不過就是幾兩銀子,這還是年景好的時候,要是荒年,大把人牙子,能把價格壓到百十文錢,父母也只能接受,賣了,好歹還有個念想,孩子說不定有個活路,不賣,那是活生生要餓死的。
他拿個雙繾獨輪車就把四不像推著往城裡面去,這車是大明朝民間很常見的,有點錢的,前面可以用驢拉著,沒錢的,自己去推,也能走。
那貨棧裡面,南來北往的,多有這個,許多傳世古畫中都有這小車的身影。
進城門的時候,守城門收稅的一看,頓時惋惜得很,說這四不像賣相好,可惜,死了,肉麼,賣不上幾個錢,要是活的,他倒是可以做箇中人,保管能賣個百八十兩。
王二麻子一聽,能賣百八十兩?
城門官未免撇嘴,就說,俺們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窮苦得很,拿到南直隸去,那裡的讀書老爺們就好這一口,哪怕買了不騎,養也要養一頭,那是身份的象徵,就如老爺我……
他說著,得意洋洋抬腳,說,瞧見沒有,緞綾靴子……
王二麻子趕緊舔著臉拍馬屁,城門老爺恁貴人,穿個綢緞靴子不算個甚。
這也是底層百姓的生存智慧了,好聽話麼,舌頭打個滾兒,又不費錢……至於說什麼自尊云云,字都不認識,懂什麼自尊,古代大賢說人人如龍,講的就是人人有自尊,倒不是說人人家裡面趁百萬兩銀子。
城門官就愛聽這樣的話,便指點他,你這個,在建安縣是賣不上銀子了,不過,去隔壁甌寧縣,那邊行都司衙門都指揮老爺大喜,準備擺流水席,把個闔城酒樓都給包下來了給他操辦,肉價騰貴了三成。
王二麻子一聽,又要繳一筆城門稅,未免肉疼,不過,肉價騰貴三成,大約能多賣出來不少錢,當下狠狠心,在懷裡面摸出十枚成色頗好的永樂通寶,這玩意兒大抵都是福建那些通倭的大戶人傢俬自鑄造了拿去扶桑國的,因為成色好,大明民間頗認,許多百姓得了這錢,都願意揣懷裡面不捨得花出去。
城門官擺了擺手,老爺我何曾瞧得上你這十個錢……
王二麻子點頭哈腰,是是是,俺把老爺的好心給瞧輕了,俺實在該打……城門官頓時一樂,就指點他,你呀!這城門稅,我也不收你,你繞一截路,從那邊進去,把這四不像的肉賣了,也彆著急回去,行都司都指揮老爺把自家衙門靠城牆一邊給拆了,要擴大校場,說是好練兵報效朝廷剿滅倭寇,但凡肯搬磚扛石頭的,每天二十個錢,還管兩頓乾的。
王二麻子一聽,伴著手指數了數,不由咋舌,這是,一個月六百個錢,都夠一家五口一個月吃喝了。
他千恩萬謝,推起個車,繞了半個城,從歐寧縣那邊進城,進城門的時候,被頭上裹著包巾的土兵硬收了十個錢的城門稅,弄得王二麻子進城後最裡面還罵個不休,該死的蠻子……
車上的四不像輕而易舉賣了五六百錢,每一百個錢拿個麻繩串著,稱之為一小吊,揣在懷裡面沉甸甸的。
捂著胸腹彎著腰,王二麻子就往行都司衙門去。
到了行都司衙門,果不其然,衙門旁邊的校場後面靠著城牆那一段被拆了個七零八落,以前挨著城牆的棚戶被強拆了,住棚戶的都拿了一筆安置錢,頗滿意。
倒是有一個,是當地花子教的丐頭兒,那一片棚戶區都屬於他的地盤,眼睜睜看著被拆掉,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廝也是麻了膽子,糾集了十幾個所謂好漢,就要在行都司衙門門口鬧事。
王二麻子去的時候,那廝正挺胸腆肚,後面跟著一幫精瘦精瘦的漢子,還三四個長相很是老實的婆子。
這些婆子,別看著長得都是慈眉善目的,實際上,想拍花子,拐賣孩子,你長得惡形惡狀的,那指定是吃不上這碗飯的,真實情況就如眼前,看著都是慈眉善目,好似隔壁街上的街坊奶奶一般。
哪怕是大明朝這種老朱家一家一姓的家天下朝廷,那也是講法度的,但凡講道理,就必須按照一個規矩來,哪怕他剝削你,也要在這個規矩內辦事,譬如說收你的糧食,好歹也要打個白條蓋個蘿蔔章,不可能空口白話明搶你的,真要那樣,那就不是朝廷而是有活力社團了。
但凡朝廷,都講究【只誅首惡,脅從不究】,說白了,都是怕【聚眾】二字。
或許有讀者老爺說,那拍花子的花子教,都是千刀萬剮也不冤屈的,怎麼就不能殺個乾淨?
這話說的,朝廷做事,講究師出有名,哪怕隔壁老王跟你家媳婦眉來眼去,你必須在事發地點當時就誅殺了姦夫**,拎著他們腦袋去官府,老爺才會激賞你,若是你只砍了一顆腦袋,對不住,老爺要借你腦袋用一用,因為你違法了……是人都知道,捉賊捉髒,捉姦拿雙。
若是朝廷不講法律,自由心證,那還了得?今年殺花子,明天也能殺你……
故此,即便是衙門,也怕聚眾二字,倒不是說人家怕你,人家是怕壞了規矩,規矩就是,既得利益者能收你的稅,若是沒規矩,那就是【吃他娘穿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那真是要赤地千里的,事實證明甭管哪個闖王,最後都要收稅的。
王二麻子在旁邊看著那些花子鬧事,行都司衙門的衙兵是朝九晚五站衙的衙兵,說白了就跟五百年後扶桑的自衛隊一樣,屬於公務員性質。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花子教有軟有硬,軟硬皆施,別的不說,直說那幾個婆子,衣裳一脫,在地上撒潑,能整治這等人的就沒幾個。
周圍倒是有南贛那邊來的土狼兵,可是,人家土兵也不拿你的錢,憑啥管你的事?故此都是遠遠地看著,不愛插手。
衙兵裡面有那機靈的,一轉身就跑了去求見管事的五姑娘,沒一忽兒,徐線娘領著一幫家丁匆匆來了。
看到眼前情況,線娘頓時大怒。
雖然在南京城裡面有女俠的名聲,可是,再怎麼天真嬌憨的魏國公家的嫡女,那也是頂尖勳貴家的孩子……什麼叫勳貴?每年不打死幾個下人,那好意思叫勳貴麼?
線娘打小耳濡目染,她心善卻不代表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