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樓老闆吃康飛一陣罵,非但不生氣,反倒挺高興的。

正所謂,嫌貨才是買貨人。

本就是賺錢買賣,再按照行情漲三分,這買賣做得,大大地做得。

大家扳手算一筆賬,這近乎是一本一利的賺頭……

這是什麼概念?前朝蒙元時候的【斡脫錢】年息100%,次年轉息為本,本再生息,時稱【羊羔利】,民戶一旦沾上,破家滅門只是等閒。

到了我大明,洪武爺爺出身泥腿子,深知農民之苦,就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一本一利,這已經是驢打滾級別的賺頭,誰都不是傻子,有錢不賺麼?

自己吃不下也沒關係,可以聯合別的老闆一起賺嘛!

故此他就問,“小老爺,俺麻著膽子問一句,這銀子,能先給麼?”

康飛聽這話,嘴角就一撇,“你想的恁好事,誰家是先給銀子的?”

先吃先拿,一年半載以後再會賬,這種勾當,哪怕是五百年後的公家都免不了俗,何況大明朝?

旁邊一些老闆拼命給酒樓老闆使眼色,大家都是老經濟了,自然懂,意思是說,最好能讓這位老爺預付些銀子……

酒樓老闆苦著臉就哭窮,“小老爺,理是這個理兒,可是,小老爺你這……俺們也墊不起啊!”

旁的老闆們趁機也就都哭起窮來,意思都一個意思,小老爺你好歹先給個三成押金……

康飛任他們哭窮,端起茶盞來慢慢吃了片刻,這才裝著不耐煩的模樣呵斥道:“瞧你們這一個個,都跟葛朗臺差不多,小爺我在揚州,那分分鐘都是幾百兩銀子的想頭,哪裡耐煩跟你們雞毛蒜皮……”

別問什麼是葛朗臺,問就是佛郎機……

他說著,轉身就衝後面喊了一聲,“線娘,你過來一下。”

康飛所處的花廳,後面有門往裡面去,門口往往還放著屏風,那什麼紅樓夢之類明清話本里面,說到小姐們紛紛往屏風後面躲去,講的都是類似的房間格局。

徐線娘聽姐夫喊,就到了屏風後面,高聲說:“姐夫,我怎麼好出來見這些人……”

康飛嘿嘿一笑,“你魏國公府上的大小姐……我教你個乖,你別把他們當人就是了,當他們是一個一個大蘿蔔。”

這些商人一聽【魏國公】三個字,膝蓋都軟了三分,那酒樓老闆更是劈口就接了他的話,“是是是,俺們都不是人,都是大蘿蔔……”

裡面徐線娘噗嗤一笑,抱著一隻貓就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她上面穿一件沉香色雁銜蘆花樣兒的對衿襖,白綾豎領,小指肚大小的珍珠鈕釦兒,下面是一尺寬的海馬潮去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裙子下面隱約露出杭繡的鏤金錦緞面兒的鞋……

那些老闆們,不過見過些鄉下土財主家的女主人,也稱個【安人】【夫人】,不過是僭稱罷了,哪裡見過似魏國公這般大明朝頂兒尖兒的勳貴家裡面大小姐,一個個大氣兒不敢喘一聲,唯恐驚嚇了貴人,眼神只敢看五姑娘抱著的貓兒。

那貓兒生的好看,渾身雪白,一揸長的毛柔軟蓬鬆,一對鴛鴦眼兒,豎起的瞳仁只露一絲縫兒……

徐線娘一邊摸著貓一邊看康飛,心說,要不是為了姐夫你,我才不見這些低賤的商賈。

她是頂尖勳貴家的姑娘,固然心地善良,在南京城也愛抱打不平,是出了名的女俠,可這並不代表她就不自矜身份。

康飛先讓徐線娘坐下,隨後,撇著嘴看眾人,就說道:“我看你們也都是老經濟了,我把這一本一利的買賣與你們做,你們不說給我吃回扣,居然還問我要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