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習齋哈哈一笑,心說,文卿雖然腹中有大才,到底不曾中過,格局自然就小了。想到此處,心情未免極好,就對包文卿解釋道:“文卿你不知道,這周良臣,乃是充場儒士出身,又是同進士出身,據說,這還是巴結了宮裡面某位大貂檔,才沒把他給刷下去……”

包文卿一聽就明白了,哦哦,同進士不同進士,如夫人不如夫人……原來如此。

只是,他到底疑惑,一個同進士出身,怎麼會做到南贛巡撫這麼重要的位置上的呢?

要知道,南贛巡撫,位置要緊,贛、粵、湘、閩四地要衝,素來號稱【四省總督】的,當初武宗朝正德皇帝可是專門點了王陽明做南贛巡撫,【衝繁疲難】四字兼備,位置不可謂不重要。

他未免就問程習齋,程知府今天心情好,就給他掰開了揉碎了細說。

原來,周良臣乃是前朝名臣周知白的老來庶子,周知白在南贛巡撫位置上幹了許多年,把老兒子一直帶在身邊幕府充作幕僚,許多當地土狼兵只服這位老爺。

後來周知白死於任上,朝廷換了幾個南贛巡撫,發現都罩不住,這時候就有人想起來周良臣了,說前巡撫周知白的老兒子周良臣,那是個大才,許多土司都認他……朝廷還是能任人的,未免就要提拔周良臣,可是,想提拔他的時候才發現,周良臣連個功名都沒有。

這就好比五百年後朝廷想提拔你,結果你不識字……

這就沒法子了,朝廷也不好壞了規矩,便就此作罷。

沒曾想後來苗子作亂,糜爛錢糧……這時候又有人想起來周良臣了,甚至還專門上了內閣議論。

這時候有個大貂檔未免就哈哈了兩聲,說,你們給他個功名就是了。

大明朝後來萬曆年,首輔的兒子做榜眼做探花的,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只是,嘉靖朝好歹還要點臉……

於是,周良臣就以童生的身份,連秀才都不是,用充場儒士的名頭參加鄉試,然後中了舉人,隨後又進京,中了進士,同進士。

明眼人一眼其實就看出來了,這裡面的貓膩,但是呢,好歹還是有塊遮羞布擋在前面的。

周良臣因為是被大貂檔一句話,因此做了同進士的,故此,天然就被歸類為【閹黨】,他再怎麼掙扎,這個烙印是去不掉的。

同進士,閹黨……所以別看周良臣是南贛巡撫,但實際上他大約這輩子都被釘在南贛巡撫的位置上不會升遷了。

程習齋說道這兒,哈哈一笑,“文卿,你說,何必因為一個同進士委屈了自己。”

包文卿下意識點了點頭,可是,到底覺得程知府做事太也輕佻了些,難道因為別人是閹黨就如此這般麼?

這不是個為人的道理啊!

那邊周良臣回去,他身邊有個貼心的門子,叫三官的,未免就安慰老爺,說老爺何必與那廝一般計較。

周良臣沒說話,良久,自言自語說道,這個巡撫,說是四省總督,乾的卻是沒滋沒味的。

說罷,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位四省總督,搶了建寧行都司的衙門,就讓手底下狼兵自己去收刮錢糧,這個,是慣例,連建寧知府都不能攔著。

這才有了康飛在城門口被攔下的一幕。

那衙兵把前因後果給三爺一說,康飛摸了摸腦袋,捋了捋頭髮,當下就說道:“先不說這些,三爺我這次,可是把你們卞家奶奶給搶……不是,給請回來了,趕緊跟我去……”

那衙兵一聽,頓時嗷地一嗓子,隨後撒腿就跑,邊跑邊喊:“三爺你怠慢,小得我去給老爺報喜去。”

康飛看著這廝一溜煙去了,當下未免搖了搖頭,就回轉回去,對著馬車裡面俞家小姐說道:“霜姐,稍待片刻,二哥一會兒肯定就要出來……”

那俞家小姐這些年沒見著卞狴犴,心裡面未免有些緊張,還沒說話,馬車外面康飛似乎知道她心思一般,就安慰她道:“姐姐放心,二哥是個長情的,只看他這些年別說娶妻,連個身邊人都沒有,姐姐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裡面去……”

那俞家小姐身邊的丫鬟這時候未免噗嗤一笑,掀開簾子探出螓首,“有三老爺的保,我家小姐自然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