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呂公公撇著茶沫子,假意吹了一口,隨後緩緩說道:“咱家想想,咱家是哪一年生人來著?是正德元年還是弘治爺那時候?”

他扳著個手指,旁觀眾人心裡面頓時有數了,就算不是正德元年是弘治年,大約也差不了幾歲,這死太監的意思是,他才四十出頭,還不想養老,要分潤功勞,然後藉此回京。

下面站著的四爺心裡面噁心得不行,辣塊媽媽,這些個王八蛋,就把我家康飛當籌碼……當下忍不住就大聲喊道:“諸位大人,學生只想問一下,學生的小犬,現下在何處,拙荊五內俱焚,也隨學生到了杭州,急等著見小犬。”

四爺這一喊,上首毛知府和呂公公對視了一眼,齊齊咳嗽一聲,呂公公眼神中就說道:這份功勞,咱家要一份足夠大的。

毛知府眼神回他:算你狠,不過你可要出力。

都是千年的狐狸,誰還不知道誰,兩人一個眼神交換了條件,隨後,毛知府和顏悅色就對四爺說道:“老友,是哪一年補的廩?是哪位大宗師點的?”

他這是想迂迴路線,先看看能不能拉個關係。

四爺心繫兒子,當下就道:“學生才疏學淺,府尊還是巷子裡面扛木頭——直來直去的好。”

他這話把毛知府頂得有點下不來臺,心裡面未免有些不舒服,心說,果然是個中不得的,只看這脾性,就知道了,即便中了,怕頂天也就是個縣丞的命。

毛知府一邊腹誹,一邊還不得不和顏悅色,“本官知道你心繫孩兒,既如此,先去罷!”說著,就吩咐自己的幕僚要領四爺下去,可見,臉上雖然和顏悅色,其實心裡面惱了。

旁邊羅文龍一看,頓時就腹誹,心說你們剛才急得火上房頂,這會子卻……果然,我不出來做官是對的,這些人,顢頇極了,我還是做我富可敵國的大豪商罷!

羅文龍的好基友嚴東樓,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羅文龍麼,算半個,天下有才三個半,後來金庸寫笑傲江湖,裡面任我行說我這輩子只瞧得起三個半人,就是化用這裡。

故此,羅文龍其實胸中著實有些丘壑的,心說你們要求人,卻拿捏架子,這是個什麼道理?你們看我,小閣老是我好友,我家財萬萬貫,我瞧不起你們了麼?

當下他笑著就走了上去,對四爺一拱手,“春林兄,久仰大名,渴想久了,今日得見,如沐春風,在下徽州羅文龍。”

還別說,四爺真知道他,眼神頓時一亮,“可是一螺值萬錢的羅文龍?”

羅文龍怡然一笑,“不敢,正是在下。”

徽州的徽硯名滿天下,有好的硯臺,怎麼可能沒有好的墨呢?徽墨也是天下文房四寶中的翹楚,而羅文龍,就是個制墨大家,他心靈手巧,造的墨時人稱之為【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一螺值萬錢】,天下號稱【羅墨】,揚州府那麼多徽州商人,四爺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呢!

四爺頓時大喜,我撿垃圾要緊,兒子不重要……當下拱手,“久求文龍一墨卻不得,今日舔顏,卻要討一塊了。”

羅文龍頓時大笑,“甚麼討不討的,春林兄喜歡,小弟臉上有光彩,我囊中有兩塊自用的,只求春林兄不要嫌棄才好。”只瞧這廝說話,嘴上抹了蜜一般,可見他的長袖善舞。

四爺一聽,好比粉絲聽說愛豆把自己吃飯的碗兒給自己一個,真真是一個喜不自勝,歡喜極了。

他正要說話,這時候,廳外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之聲,四爺聽了一怔,頓時臉上尷尬,“這個,是拙荊,心急小兒,文龍賢弟,改日……”他還沒說完,外面又是一聲咳嗽,分明就是在說:就你逼逼,兒子不要了麼!

四爺尷尬一拱手,轉身就要出去,羅文龍先給上面毛府尊使個眼色,趕緊就追了上去,“春林兄,小弟來領路。”

他緊跟出了大廳,一轉身,就看見了一個宮裝的麗人站在前面拐角處,即便是他自詡【秦淮河上風流客,且把螺墨做纏頭】,一時間,卻也是呆掉了,只是口乾舌燥,不能自己。

世間竟有這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