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胖迪又出來奉茶,先給公公奉上,四爺咳了兩聲,接過來掀了幾下茶盞上面的蓋子,看劉顯接了茶在手,迫不及待的樣子,就把茶盞一放,對他說,“我託大叫你一聲賢侄,賢侄,我對你講,你日後的前程,顯然是在這個武途上頭,雖然是武途,卻也要養氣,萬不可急躁,孫子兵法說,將不可因怒興兵,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四爺一番紙上談兵,把劉顯說得服氣,連連點頭,“老世叔果然才華蓋世,說得通透。”

四爺未免就有些得意,摸著新修的短髭繼續就說道:“剛才我給你說這個禮部尚書要加南京兩個字,原因很簡單,那南京禮部尚書張希尹以前得罪過今上,能做到南京禮部尚書,已經是他的頂點,絕無可能再進一步。”

劉顯一聽,他到底是粗人,忍不住就說:“老世叔,這種朝廷隱秘你老人家怎麼就知道了。”

四爺聽了未免就冷哼,“所以說,要讀書,那朝廷的邸報,每一期我都不落,迄今為止,我讀的邸報壘起來足足有一丈高……”旁邊康飛一邊喝茶一邊就看自家老子裝得飛起,心說老頭你也就看點內參嚇唬人。

劉顯聽了四爺這話,頓時屁滾尿流,看四爺的眼神都帶著尊敬,四爺就好這一口,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隨後,就掰開了揉碎了給劉顯講解。

這禮部掌管著全國教育,禮部尚書必然會出任三年一次的會試主考。一旦考試結束完成閱卷,無論之前是否有過教學過程,甚至不論是否相識,所有取中的進士,都將成為禮部尚書的學生,禮部尚書也將成為本科會試取中進士的座師,故此,乃是清貴無比的官職。

在大明,但凡要入閣,基本都要給加個禮部尚書的銜,故此,禮部尚書號稱儲相。

“如今下獄的閣老夏言當年就是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面入的閣,嘉靖十五年的時候,嚴嵩也是先加禮部尚書,後來,今上留他入閣……”四爺說了一大通話後,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大口,隨後,看劉顯認真傾聽的樣子,很是滿意,繼續就道:“南京乃是留都,這南京禮部尚書麼,含金量未免就差了許多,充其量,也就相與幾個表子罷了……”

他在教誨劉顯的時候,揚州府尊吳桂芳正在應付劉清江,說的,乃是同樣的話,只是,四爺是嘴上說,吳桂芳是心裡面說。

哼!張希尹不過一個南京禮部尚書,又不能入閣,充其量,也就是相與幾個表子罷了。

吳府尊心中腹誹,但是,嘴上未免還要跟劉清江打哈哈,畢竟,劉清江是秦淮十二樓的主事,往來的都是讀書人,吳桂芳也不肯在士人中壞了口碑。

劉清江拿的是張希尹的片子,吳桂芳不得不見她,可要說吳桂芳真就怕她,那是開玩笑了,他好歹也是堂堂揚州知府,四品的黃堂,豈能真怕一個表子。

但是,劉清江自我感覺良好,她在秦淮河上,往來的都是士子,點評的都是天下事,時間久了,就真以為自己能點評天下事了。

故此,劉清江說了一通後,厲聲就道:“老府臺,那戴康飛橫行地方,武斷鄉里,乃是揚州城的恥辱,老府臺不辦他,難道就不怕士林中說老府臺顢頇麼?”

吳桂芳本來還敷衍她,結果聽她口氣越來越嚴重,居然說自己顢頇,當即氣了一個仰倒。

不得不說,吳桂芳這個人,雖然老實,在揚州知府任上其實也是做了事情的,別的不說,揚州新城就是他修的,故此,人送雅號吳新城。

當然了,倭寇兵臨城下的時候,吳府尊的表現是差了一點,但是,不能因此就一筆抹掉吳府尊的功績。

當年吳桂芳在做刑部主事的時候,還有過一出雅談,當時有個叫崔健的十三歲小孩,因為父親的小妾坐大,對其母不恭敬,故此一刀就把小妾給殺了,吳桂芳判案的時候,把崔健給判為無罪,這案子轟動了北京城,當時的刑部尚書聞淵就很賞識他,說他是春秋斷獄(注1),後來聞淵做了吏部尚書,也就是俗稱的天官,直接讓他就坐了揚州知府這個天底下最繁華所在的位置。

換一句話說,吳桂芳背後是有大佬的,而且是吏部尚書這樣的真大佬。

總的來說,在大明,吳桂芳非但是一個合格的官僚,事實上也算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官僚。

注1:有崔鑑者,年十三,忿父妾凌母,手刃之。桂芳為著論擬赦。尚書聞淵曰:“此董仲舒《春秋》斷獄,柳子厚《復讎議》也。鑑遂得宥。及淵入吏部欲任以言職會聞繼母病遽請歸留之不可起補禮部歷遷揚州知府——《明史,吳桂芳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