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飛趕緊伸手就把這人攙扶起來,“劉老兄太客氣,小子年幼德薄,怎麼敢當老兄的大禮。”

兩人互相客氣了一番,康飛請他到偏廳坐下,胖迪親自泡了茶,康飛接過就遞了上去,“劉老兄,這是我們揚州的朱蘭花茶,屬於香片類,丹丘先生有(注1,寧王朱權)雲【薰香茶法,百花有香者皆可,當茶盛開時,以紙糊竹籠兩格,上層置花,下層置花,宜密封,經宿開換舊花,如此數日,其茶自有香味。】不過,丹丘先生到底是在北方,如今揚州窨茶,用的是青田先生(注2,誠意伯劉伯溫)的法子,【用錫打連蓋四層盒一個,下層裝上茶葉半盒,中一層鑽箸頭大孔數十個,薄紙封,裝花。次一上層亦鑽小孔。薄紙封,松裝茶,以蓋蓋定。紙封經宿開,去舊花,換新花。如此三度,四時但有香無毒之花皆可。只要曬乾,不可帶溼】……”

劉顯是個大老粗,聽了未免就雲裡霧裡的,也不知道丹丘先生是誰,更不知道青田先生是誰,未免臉上尷尬,喝了一口茶,也只曉得吃著香,至於好在哪裡,根本不明白。

康飛看他表情,心裡面就楞了一下,劉顯這個人,他只記得是南京兵部主事唐荊川身邊的官員,既然能得唐荊川的賞識,應該是個讀過書的儒將,虧他還動了一下腦子,賣弄茶葉知識……

劉顯瞧見康飛的表情,心裡面明白,他雖然是粗人,卻不代表不明白道理,換一句話說,這傢伙情商很高。

當下劉顯就放下了茶盞,“小相公,顯是一個粗人,得荊川先生的賞識,賞了顯一個守備官……”

康飛一聽,哦,明白了,這是一個【名色官】,也就是不經過朝廷,由地方上督撫任命的武官,唐荊川作為南京兵部主事,的確有這個資格。

當下他就把茶盞往旁邊一放,腦袋上面的方巾也摘了下來遞給了站在自己身後的胖迪,“嗨!你早說撒,害得我還挖空心思背了一段茶譜,辣塊媽媽,那玩意兒是我老子壓箱底的書,早過時一百年的玩意兒。”

他這一爆粗口,頓時就大得劉顯的好感,拱著手就笑,“這是卑職的錯了。”

康飛打斷了他的話,“咱們也別卑職不卑職的,我呢,不過一個白身,雖然殺了不少倭寇,卻也沒打算做甚麼勞什子的官……不如我們就敘一敘年齒,我就叫你一聲劉老兄,你就稱我一句戴老弟……”

他話是這麼說,劉顯怎麼真就敢叫他戴老弟,兩人一個劉老兄一個小相公的互相叫著,談話卻是輕鬆了不少。

康飛看胖迪在旁邊,劉顯也顯得侷促,就讓胖迪下去準備酒菜,要留劉顯吃個便飯,劉顯連連搖手說不敢不敢,康飛想了想,大約是因為自己老孃在,吃喝起來不大方便,再想到老孃說也不說就跑到自己房間裡面,就有了再置一處宅子的心思。

這時候,劉顯就說了,“小相公,我這番來,也不是為了旁的事情,想請小相公幫一個忙。”

他說著,就把事情原委給細細道來。

原來,他是上門請康飛給劉清江訓練瘦馬的。

劉清江想找人訓練瘦馬,本來,劉顯是唐荊川留在揚州訓練兵卒的,按說,一個表子遞一張片子過來,不至於讓他屁滾尿流,但是,架不住劉清江後臺大啊!

劉清江作為秦淮河十二樓主事,是大明最最頂尖兒的表子,她相與的那位南京禮部尚書張希尹,如今在朝堂上的大腿是嚴閣老,而兵部主事唐荊川的舉薦人是嚴閣老的乾兒子趙梅村,也就是說,唐荊川實際上也算是嚴嵩嚴閣老這一派的。

故此,劉顯不得不求到了康飛的門下。

康飛拿碗蓋在茶盞上假模假式掩了幾下,沉吟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時候,胖迪就彎腰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這個劉顯,應該就是名將劉大刀的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