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三百部屬本來也就二百餘人,此時又亂了陣型,頃刻之間便被圍了起來。張三百毫無畏懼,帶著麾下人馬且戰且退,生生打破了官兵的包圍圈,退了出來。

這時候,還有部分義軍被官兵圍在中間,不由大哭道:“張將軍,這是要棄了我們嗎?”

張三百聞言,不由大喝道:“生當同生,死當共死耳!”又帶領士卒,重新殺入官兵包圍圈之中,竟然嚇得官兵不敢接戰。

張順遠遠的看到了,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下令魏從義帶隊去救。張慎言知道了,連忙阻攔道:“我軍所剩人馬只有您的中軍和魏從義部,若是魏從義部上陣,下次再出現危機恐怕只能您親自帶隊上陣了!”

這張慎言雖然之前與張順作對不少,好歹此話也是持重之言。

可是張順心中著急,哪裡有閒心和他分辨?便喝道:“火燒眉毛,不得不急!別人上得了陣,我又如何上不了陣?”便下令魏從義帶隊前去營救張三百。

結果,那張三百殺紅了眼,不等魏從義趕到便大喝道:“主公給我講兵法說,死地則戰。如今我等身處死地,唯有必死,方可有生!且隨我喊:必死!”

“必死!”

“必死!”

“必死!”

......

張三百一邊口喊必死,一邊帶麾下奮勇搏殺,竟然一個個不要性命一般。張三百及其麾下一個個紅著眼,如同噬人的野獸,氣勢如虹,真真是所向披靡,把官兵嚇破了膽子,竟然不敢接戰而逃。

“紫金梁”遠遠望見了,不要搖了搖頭,對務虛道人笑道:“到底年輕,竟如此不惜身家性命。如此輕擲勇士,不知那‘擎天柱’下次再戰,還有多少人可用?”

務虛道人聞言勉強笑道:“二當家所言甚是!”心中不由暗罵道:“鳥雀焉敢嘲笑鷂子高飛?造反本就是搏命之事耳,今也惜命,明也惜命,那何不老死家中,當無性命之憂耳!”

不說這邊“紫金梁”如何尋思,那張順也首次見這種狹路相逢的搏命之戰,不由心中大震。

張順靈魂本是後世人士,生活優裕,少有身處絕境之時。是以張順計謀百出,心思靈活,卻相對其他義軍首領少了一份狠辣。

張順一直以為自己缺少狠辣不是缺點,反倒是自己的優點。正是少了這份狠辣,自己才能保住底線,才是算得上一個真正的人。

而如今看到張三百如此搏命,張順才突然明白,自己作為一個起義軍首領到底缺乏了什麼?缺乏的正是這份狠辣。張三百身為將領,本可以不去衝鋒陷陣,可以不去上陣搏命,甚至戰鬥不利也情有可原,自己也不會嚴厲處罰於他。

但是,他還是衝了上去,因為兩軍狹路相逢,只拼這口氣!氣盛者勝,氣沮者敗。這又與自己爭奪天下何其像?自己若是不敢壓上全部身價,如何贏得了這場豪賭?

原來這張三百出身與別人不同,他十多歲便失了雙親,帶著妹妹到處流浪奔波。他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見識到別人對他的各種各樣惡意。他若想活下去,若想守護住妹妹,只能比別人更狠、更惡、更毒辣才行。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比狠鬥勇的生存遊戲,一直到他被班主招募到馬戲團之中,情況才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各種覬覦的目光還是死死的環繞他的周圍,像餓狼一樣虎視著他們,全靠他一身神力和狠辣震懾。

如今入了戰場,張三百再次激發了當年的兇性。反正自身一身鎧甲,何懼官兵環繞?張三百眼中只有敵人,只有廝殺,他提溜著手中三尖兩刃刀,什麼也不想只管向敵人殺去,只殺得暢快淋漓。

他喜歡手中沉重的武器像撕開紙片似的撕開敵人的鎧甲,像剁開豬肉似的剁開敵人的身體;他喜歡敵人的鮮血四處噴射飆濺,然後熱乎乎的灑到自己身上;他喜歡敵人望著自己瑟瑟發抖的模樣,只要自己衝過去他們就顫抖著毫無反抗的引頸就戮!

等到魏從義衝過去的時候,張三百已經殺散了圍困自己等人的官兵,甚至還準備提著刀繼續追殺上去。及時趕到的魏從義連忙將他拉了回來。

這時候張三百自己已經成了一個血葫蘆,渾身上下黏黏糊糊的,黑紅黑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鎧甲往下滴答滴答的淌著,宛若地獄裡走出的惡鬼一般。

他的周圍全是官兵的屍體,有不少屍體的鎧甲、頭盔都被重武器直接破開了,黑的、紅的鮮血還在從那些破開的口子裡往外流淌著,好像山間石頭縫裡滲出的泉水似的。

那魏從義眼色複雜的看著的張三百,心中不由又敬又畏。人人皆說魏從義狠辣,其實魏從義心中卻只有一片冰冷的數字計算而已。

“兵法曰:非利不動”,一切戰鬥和忠義皆是他魏從義心中計算的結果,他只對別人狠辣,卻不對自己狠辣。

而這張三百卻截然不同,他自從跟了張順以後,除了一身神力以外,並沒有比別人突出的地方。他的武藝是向陳長梃學的,他的兵法是聽了張順的講習和對其他將領的模仿揣摩。

他看起來和其他普通將領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他肯和士卒同甘共苦,一同吃住一同訓練。結果當初自己瞎了眼,竟然沒有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真正的狠人,一個能對自己更加狠辣的狠人。

他自幼苦讀兵法,早已習慣了兵書中的“士卒不盡飲,將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將不進食。戰則身先士卒,退則不敢先行。”之類的關於將德方面說教。

如今見真有人做到了這一步,做到了“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

一個人真真正正做到了比士卒更加能吃苦,比士卒更加能拼命,比士卒更加愛惜自己,那麼哪個士卒不願意為他去死呢?這樣的將領,又有哪個對手能夠擋得住呢?

魏從義相信,若能假以時日,此人必將成為聲動一方的名將。這張順果真具有天命不成?魏從義心中冰冷的計算中又再次新增了一份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