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炘下意識回過神看向手中的書,卻發現端端正正,哪裡還不知道是被這小子耍了,眉頭一挑:“你這混賬玩意兒,還知道喊老子一聲爹啊。”

方牧卻早已經重新低下頭,一副乖巧模樣,看樣子是任君打罵絕不還手還口的那種。方炘看著方牧這副純良樣子,要不是方柔時常傳回來的話,只怕自己還真的會被他這模樣矇騙過去,卻終於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追究下去,只是抱怨道:“母親那樣端莊得體的人,怎麼就教出了你這樣的一個皮猴子。”

見方牧還是那樣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方炘將手中的書扔出去,正好輕輕敲在方牧的肩頭,方炘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好整以暇地坐著,嘴角劃過一抹戲謔道:“我可是早就聽說你要打爆老子的狗頭,來啊,老子就在這兒坐著,你來敲了試試。”

方牧這才嘻嘻抬起頭來:“這還不是您十二年都沒有去一下康城,我心中有些怨念,不過分吧。”

方炘一愣,重重嘆息一聲,指了指身邊的椅子。方牧小跑著過去坐下。

“母親身體還好吧。”方炘輕聲問道。

“奶奶身體還好,就是不喜走動,我臨走時已經吩咐過停雪讓她時常喊著奶奶出去走走,哪怕是用拖的,反正平時也就她最討奶奶歡心了,料想不會出什麼事。”

“那就好。”方炘應了聲,“這些年,辛苦你了。”

“奶奶對我很好,春草那幾個丫頭也很貼心,再加上最最惹人疼愛的停雪丫頭,日子過得倒還好,不會有什麼寂寞孤獨的時候,只是有時候也會想,母親和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在腦海中勾勒出,如果父母在身邊,我的童年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光景。”方牧輕聲道:“其實您不用愧疚什麼的,我知道您在做一件怎樣的事情,不見面其實未嘗不是一種保護。從方柔姑姑那邊我也算了解了不少當年的事情,也知道了您的不容易,這也是為什麼您讓我來京我沒有推辭的原因,只是,我還是要和您說一句,如果現在就動手,太早了些,我不知道您現在到底規劃到了哪一步,之前我詢問過方柔姑姑,只是她三緘其口,除了當年那件事,我從她口中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所以,這次來京,我為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我要知道你們這十二年謀劃了什麼,手中的實力有多深厚,你們的佈局到了哪一步,那些人的勢力如何,盤根錯節的脈絡被你們摸清了多少,可有錯漏,如果動手,是否會有人能夠逃脫。”

方牧沉吟開口:“我如今做皇帝手中的一顆棋子無所謂,不會有什麼反感,只要目的是那幫人,他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我自己有把握到時候安全脫身,我要的是到時候,那些人,一個個的都要在我母親墳前跪著,我要親手宰了他們,我說的是,所有人,一個都不能少!第二件事就比較私人了,從四歲那年知道了您在京中給我訂了一門親事,我可是時常輾轉反側,這次上京,怎麼也要看看我那未來媳婦兒長什麼樣吧。”

方炘雖然從方柔那邊聽說過自己的兒子的妖孽,只是如今親眼見識到他的模樣,方炘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些話是一個十三歲孩子能夠說得出來的嗎?只是聽到方牧所說的第二件事,方炘緊繃的面色上終於是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無奈笑道:“你這小傢伙啊,要是你母親見到你現在這個模樣,料想會很欣慰吧。”

這時候方炘突然覺得十分滿足,只覺得之前那麼多年的辛苦籌劃一切都值得了,尤其是方牧那句“我要他們一個都不能少地跪在母親墳前,我要親手宰了他們。”更是讓方炘感覺,老天還是公道的,雖然帶走了知秋,卻也還給了自己一個如此出色的孩子。

“方柔那邊是我交代的,所以她沒有對你說過我們的謀劃,不過今日聽過你的話,我覺得如今你雖然才十三歲,卻也有了資格觸碰這一方面的事情,只是你說的太早了的判斷,還是等見識過了我們手中的實力再說,過段日子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當年若不是他,或許你如今也已經去了十三年了。”

“一切聽您安排就好,皇帝那邊終究和我們是一個目的,一些旁敲側擊還是要有的,只是這種事情,我倒不太好過問,這就需要父親您去處理了,我不知道您和那位皇帝之間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關係,我的命十三年那幫人沒能收了去,往後也不會有人能夠收了,所以父親您放心好了,最起碼,現在的我,可以一個人打五六個方柔姑姑。”

方炘起先安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眸中精芒暴起,屁股下的椅子應為一瞬間的氣息不穩發出了嘎吱得不堪負重的聲響,方炘猛地站起身來,不顧輕輕一碰就碎裂一地的椅子,右手迅疾如閃電地搭上方牧左手脈門,方牧知道方炘的意思,也沒有反對,任由方炘細細感受著,倒是對自己這個便宜老爹的實力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雖然剛剛只是驚鴻一瞥,但是那種氣息,方牧可以肯定地說,再多出來一個自己也打不過。

方牧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有些苦澀,心想方柔姑姑你這個騙子,還說她自己已經是大秦數得上的高手,而方牧能夠打得過五六個方柔,在大秦差不多可以橫著走了。

橫著走個屁啊,就自己老爹這不小心顯露出來的實力,算上一些底牌,自己拼死了也弄不過啊。

一邊方炘嘖嘖站直:“那本書你何時練會的?”

“四歲那年。”方牧老老實實回答道。

方炘點了點頭:“難怪已經有從七品的實力了,不過這也很駭人聽聞了,九年六品圓滿,沒想到那本書竟然這般厲害,就是修煉的條件太過苛刻,誰會想到六歲便會消失殆盡的先天母氣會是開啟修煉那本秘笈的鑰匙。這件事,你不用對任何人說,方柔那邊我會吩咐她。”

方牧點頭應下。

外面已經暗了下來,方炘道:“去吧,這幾日為父要出門一趟,約莫七八天的樣子,你呆在家裡也好,出門也罷,我會讓你方柔姑姑照應著府上,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帶上這枚令牌去玄武禁衛找徐紹聰,如今他是玄武禁衛頭領,在這京中也算有些分量。”方炘從書案上拿起一枚銅令隨手丟擲,方牧伸手接過:“知道了父親,您一路順風。”

方炘笑著擺了擺手。方牧這才離去。

方炘看著地上的那堆碎裂一地的椅子,嘴角露出微笑,然後笑容逐漸放大,最終方炘在自己的書房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留下了淚水:“知秋,你看見了嗎,這就我們的兒子。”

方牧沒有第一時間回去臥室,而是依著腦中記憶,再次悄悄摸索著走進了那座花園。

天上月亮清亮,飽滿透徹的月光充盈滿了天地。方牧不顧亭子邊沿上的灰塵,坐了上去,看著天上的月亮,低聲吟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隨後方牧自嘲笑笑:“故鄉是不想了,總要在這世上留下些什麼才好,總也要保護著自己想要保護的那些人,奶奶,停雪,方柔姑姑,春夏秋冬四丫頭,子涵姐,如今還要加上一個還不老的糟老頭子,不知不覺,原來我身邊漸漸圓滿起來了啊。”方牧笑了起來,眉眼如畫。

花園裡有些早蟬輕輕地鳴叫,方牧靠著亭柱,輕語一聲:“夏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