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涯度明明名義上也只是一個參賽選手,卻什麼都清楚。“你知道嗎,委員會只花了十幾分鍾,就把讓你輸賽的方式與名單都定下來了。”

十幾分鍾?

米萊狄啪地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筆。

“經歷了你,羅更以後會是海浪協奏曲裡,對審判家族最忠心的族長。”西涯度看著那筆滾遠,嘆息似的說,“老實說,羅更原本佔盡優勢,仍被你步步緊逼至眼下困境,只能說明他能力不如你,輸了也怨不得人。”

同陣營的其他選手,包括工作人員,都遠遠地坐在一旁,好像都知道不要來干擾二人在數千名海都觀眾面前這一場光明正大,又無人聽見的談話。

“但是族長這麼重要的位置上,恰好就需要羅更這樣的人。他能力足夠,卻又不過高,經此一役之後,他對審判家族會既感激,又忠誠。”西涯度慢慢說道,“最關鍵的是,他心中有一套很明確的權力階梯。他對於自己生在這套權力體系中的哪一層,非常清楚,也願意極力去維護它……”

米萊狄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這個,我沒有。”

“你看,”西涯度讚賞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允許他做高塔家族長,而你不行的原因。”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在審判家族的意志下,我必輸無疑?”米萊狄儘量冷靜地問道。

“正是這樣。你在審判家族劃下的規則裡競賽,就算有整個海都盯著,你也一樣要輸。我們任你玩了這麼一回,你盡興了,該起的作用也起了,是時候退場了。”

西涯度好像忽然想起來似的說:“噢,對了,委員會決定第四局不讓你出線。你到時仔細聽一聽第四局的遊戲設定吧,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

“不,”米萊狄搖搖頭,盯著自己手上攥得發白的骨節,說:“你特地來跟我說了這麼多,肯定有一個目的……”

西涯度第一次發出了清楚的笑聲,甚至叫臺上不少人都轉來了目光。

米萊狄似乎能聽見臺下前排的觀眾中,有人正在說“那女孩被轉移注意力了”——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在這一場遊戲裡,早就不是決勝的因素了。

“當然有了!”他止住笑,說道。“我提前向你宣告你的失敗,你就會自己加速自己的失敗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歡做一個報告壞訊息的人。”

西涯度一邊說,一邊重新站起身。

“尤其是當那人阻攔過我的時候。”

米萊狄看著他走回對面陣營,又近乎麻木地轉過頭,看著羅更拍響銀鈴,報上了九個答案。她看著主持人阿米莉亞一個個對過答案;其中僅有兩個是錯誤的,剩下七個,就已證明了米萊狄陣營的失敗。

等第三局結束時,她仍舊只有四十分——對面陣營中,西涯度、麥芽至此都已獲得六十分,可以順利出線。

羅更也是四十分,但面色卻比米萊狄好看多了;他彷彿快要渴死的人忽然嚐到了甜水,要崩裂的碎塊紛紛回了原位,看著又像以前的羅更了。

人有了希望,確實不一樣。

慄唯是三人之中運氣最差的,一連三場比賽後,竟還是零分。娜娃也得了四十分;也就是說,高塔組在下一局“拆東牆補西牆”裡,彼此湊一湊分,就足夠讓羅更出線了。

在他出線之前,他一定會與慄唯、娜娃盡全力剿殺米萊狄。誰知道呢,雖然西涯度出線了,但或許他那幾個族人也願意在自己身上磨磨刀?

選手們各回住所以後,米萊狄愣愣坐在床尾上想了半個小時。

從希望跌入黑夜裡,竟然只需要幾句話的工夫。

真奇怪,西涯度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合乎邏輯,按理說她自己也該想到才對;但偏偏等他說了之後,米萊狄才產生“事情真是這樣”的恍然大悟。而且越想,她越覺得他說的都是事實。

她明明也知道試煉賽是審判家族舉辦的,可她之前怎麼竟會下意識地覺得,他們有可能任比賽自由發展,給她留出一線公平競爭的機會呢?

第四局開始的時候,就是她結束的時候了嗎?

米萊狄笑起來,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