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覺靈敏的記者,在米萊狄交上報名表後的十分鐘裡,可能就意識到,今年的試煉賽要變得不一樣了。

但只有試煉賽裡親身經歷了三局遊戲的人,才真正明白,今年的試煉賽已經面目全非:米萊狄攪亂了試煉賽的一切舊規律,她造成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波盪到了令人難以預料的各個角落。

如果說往年的試煉賽一團和氣、上下一心,那今年的試煉賽,就悄悄地生出了不同面貌的陰影,每個陰影似乎都在窺探、等待著一個時機。

比如說,在第二局“密室生還戰”中,上次隸屬米萊狄陣營的一個長歌家族選手,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族長失敗出局了。

他再三賠罪解釋,連表忠心——但他依然有四十分,他的族長依然只有零分。

那之後,長歌族長對他的忌諱與客氣,都被眾人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裡。其他族長們打量族人時,假裝若無其事之餘,開始一點點增加了審視與提防的距離;而他們打量彼此時,會想起拼殺的時候,對方並不大在乎自己的位置。

每一天,試煉賽似乎都在更加接近它的本質:一場各自為戰的廝殺。

這對於羅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他一次次獲得各大族長的幫助後,又一次次的失敗,使他的遊說越來越難,獲得的配合也越來越少。

在重重險阻下,羅更的友善和風度,像是磨薄的舊外衣,布料稀疏,逐漸快遮不住底下冰涼潮溼的本性了。

在熱身賽和“綁架國王”的接連失敗之後,他的脾氣態度一次比一次糟糕;當米萊狄成功從“密室生還戰”中再次獲得二十分後,羅更甚至壓低了咆哮,怒斥慄唯與娜娃無能——尤其是慄唯,他的優勢在“密室生還戰”中一點也發揮不出來,直至遊戲結束都沒找到出口,羅更與娜娃好不容易各得了二十分,他卻還是零分。

這一切,自然令米萊狄很滿意。

如果不先打爛這一個封閉的系統,如何才能讓外面的風吹進去?

託海都各大報紙之功,試煉賽吸引來的觀眾一局比一局多;最具觀賞性的“綁架國王”幾乎沒有觀眾,但到了相對平靜的猜謎遊戲時,試煉賽委員會卻不得不臨時改換場地,把賽場換成了海都最大的黎歌劇院——因為只有它的三千餘座能容下不斷湧來的觀眾。

十二道謎題,登上了報紙,貼上了劇院外牆,寫在舞臺看板上;今年的試煉賽激發、收穫了前所未有的關注與興趣,一時間成了整個海都的話題。

他們不是被單純的猜謎吸引來的,他們來看的,是猜謎以外的東西,這一點,試煉賽中每個人心裡都清楚。

試煉賽委員會若想動手腳,也不可能了吧?

在第三局遊戲開始之前,米萊狄這樣想道。她胸中滾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熱燙希望:她還差二十分就能出線了,她離目標又近了一大步。

在如此睽睽眾目之下,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放鬆點了。總算有一次,她不必焦頭爛額、費盡心機,就能理所當然地享受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比賽開始後十分鐘,她坐在位置上,手腳發涼。

她想錯了。

第三局遊戲,比起前幾局,傾斜得令人絕望。

或許是看高塔三人的情況不妙,經不起再次失敗了,在“就是一個簡單的答題遊戲”中,米萊狄與慄唯被分到了同一陣營,羅更和娜娃在另一邊;這樣一來,無論哪邊贏,羅更組至少也能收進二十分。

只要能讓自己出線,給慄唯送去二十分也沒什麼;但在解謎遊戲開始後不久,米萊狄看過謎題、又聽雙方陣營的選手各自商量了一會兒,就意識到,她今天輸定了。

不,委員會沒有事先透露答案——他們根本用不著冒那個險。

謎題難度不低,哪怕是聰明人也得費好一番腦筋,為了破解一道題,花十幾分鍾都是尋常。

而為了保證實力均衡,各大族長會盡量挑出各種型別的人才帶入試煉賽,有身手好的,有頭腦佳的,有機關術獨門的,還有特別聽話的……而其中那一類擅長動腦的選手,巧了,全在對面。

對面有西涯度、羅更、麥芽等四五個解題的主力,可以在同一時間分頭進攻,她這邊卻只能靠自己,還得時不時回答隊友的問題,否決他們提出的猜測……等米萊狄好不容易解出兩道題的時候,她感覺餘光裡有影子一動,抬頭一看,發現西涯度竟然離了座位,好像已經答完分給他的題了。

他慢悠悠地穿過劇場舞臺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拉開米萊狄身邊的椅子。

他坐下時,撲起了一股特殊的氣息:好像暴風雨前沉悶的空氣,又像暮色快沉入漆黑時的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