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馬戲團主持人的聲音響了起來,穿蕩在夜色中:“報一下數字!你們手上有幾頭豬仔?”

話音一落,剛才殷勤地請米萊狄繫繩子的那個人,從繩網下高聲答道:“八頭!”

直到這時,現實才漸漸滲透了眾豬仔的腦海。

“豬仔?完了完了,”有船員喃喃地說,“原來我們遇上人販子了。”

“原來如此……他們沒機會的時候就是馬戲團,有機會的時候就是販人團。”路冉舟嘀咕著說。“我以前聽說看錶演時偶爾會有人走失,難道其實都是被抓走的?可是這個馬戲團,居然打算把我們所有人都吞掉,膽子還真大。”

在海都的法條與規則中長大的米萊狄,此刻沒忍住吃驚。“販給誰?我們可都是活生生、有感覺的人,他們還能真把人給……”

話沒說完,她也感到了自己的天真。

接下來幾分鐘,八頭豬仔掛在繩網上,聽著野草地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報數的聲音。算命帳篷裡逮住了一人,“最美海怪”裡先後逮住了兩人,幽絕大迷宮裡抓住了四個……全部加一起,正好是夜城堡號今晚出來玩的船員人數,居然連一個也沒跑掉,看來這馬戲團早有完善準備,也是個中老手了。

從新奇動物園裡,傳來了那個穿舊袍的男人聲音,似乎很不高興:“我一個也沒有!”

……怪不得他那樣熱情地要自己留下來。

馬戲團主持人大聲回道:“手裡沒有豬仔的都過來幫忙!”

見路冉舟一時沒說話,好像在思考該怎麼辦,米萊狄扭頭四下看了一圈,很快生出了疑惑。

“我們固然是下不去,”她想了一會兒,連逐漸疼痛腫脹起來的四肢都暫時忘了,低聲問道:“可是他們怎麼夠得著我們呢?把我們放下去再抓嗎?”

“那可好了。我只要雙腳一挨地,誰敢湊上來,我都能把他們打成肥水澆草地。”刀明克立刻說。

他們的雙手仍然勉強算是自由的,尤其是豬仔中還有刀明克這樣的武鬥派,馬戲團怎麼抓人?米萊狄在野草地上來回看了兩圈,眉頭忽然一跳,說:“你們看那邊!”

從一輛大木板車裡,有兩個人扛下來了一隻大桶;他們搬著大桶,走到一頂帳篷前,把桶放下來,各自戴上了一隻面罩。

米萊狄盯著他們,越看越覺不妙,直到那二人從桶上解下一根管子,將它伸入了帳篷門簾內時,她終於明白了。

“他們連麻醉氣都準備好了啊?”路冉舟也看出來了,說:“還真方便,往帳篷內一噴就行……也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噴我們這群倒黴蛋。米萊狄,你主意多,你想想辦法。”

哪怕都被人當豬仔吊在半空裡了,他聽著還是慢悠悠的不著急。在過去半年裡,路冉舟形成了一個習慣:不管是遇見什麼問題,先叫米萊狄想辦法——這似乎是對她的考驗,也是對她的訓練。

米萊狄抿著嘴唇,目光在野草地、帳篷與繩網上掃來掃去,終於抬起聲音問道:“你們誰身上有武器、機關,或者其他用得上的東西?”

“我身上倒是有一把小刀,”一個船員哭喪著臉說,“問題是,切斷繩子也不是辦法啊,不摔死都算幸運了。”

“沒事,你先把小刀準備好。”米萊狄又問道,“機關呢?誰帶了機關嗎?”

大家今晚只是出來玩的,哪想到會落入如此境況裡,身上都沒帶多少東西。只有被吊在刀明克身旁不遠的一個女船員說:“我今天剛買了一個小機關,不過恐怕沒什麼用……它只能演奏音樂而已。”

“演奏音樂?”米萊狄想了想,皺著的眉頭忽然一鬆。“是哪種音樂機關?我發現十撲郡裡特別流行‘交流音樂家’,你買的是那一種嗎?”

“是,因為它最實惠嘛。但是……”

太好了,米萊狄心中一喜,低聲叫道:“把它傳給我!”

在能夠演奏音樂的機關中,“交流音樂家”是最近幾年尤其受歡迎的產品,都快要將其他音樂機關擠出市場了。

原因無它,因為“交流音樂家”所採用的核心物料,可以在同類材料之間產生一種糾纏共振;配上相應機關術,當兩隻“交流音樂家”湊在一起的時候,就能交換複製彼此肚子裡的音樂了——買一隻裝了十首音樂的“交流音樂家”出海,等回來的時候,可能已收集了數百支異地民謠、水手歌、吟唱遊人的長詩……說不定還能順便交上幾個朋友。

“你要它幹什麼用?”路冉舟饒有興致地問。

“我之前在一個新奇動物園裡待了半天,裡面盡是一些小機關。”米萊狄答道,“我們沒有外援,又沒有武器,想脫身,我看只有靠馬戲團本身的機關了。”

那女船員此時已經將“交流音樂家”遞給了刀明克,刀明克又扭著身體、努力伸長手臂,想要將它遞給下一個人。他塊頭大分量沉,這麼一動,頓時牽扯得繩網都歪斜了;剛才一直坐在繩網下的人,此刻也發覺不對,抬頭一看,立刻喊道:“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想先試試我們的麻醉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