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

靜寂的院落,樸素寬敞的房間裡,張小凡靜靜地坐著。

他已經如此坐了許久,許久。

東海之行,對他而言委實是一次命運的轉變。那些曾經藏在心中的秘密,被暴露了出來——大梵般若,噬血珠!他有些痛苦的捂著頭,仿若一場噩夢!等他自那噩夢裡迴轉神時,渾身已被冷汗浸透,便是他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他沒曾想過後果會如此嚴重!

那位,讓他開口稱其為“師父”的老僧,傳授給他的居然是天音寺秘傳神通“大梵般若”!流波山上萬不得已使出,讓天音寺僧人親眼看了去,如何不會引得眾怨沸騰?

還有“燒火棍”!

他只是懷疑老僧,把那顆珠子留做念想。誰知居然此物也非尋常,更是魔教失蹤千百年的魔寶“噬血珠”!

身懷魔教重寶,且“偷學”天音寺秘傳神通,登時大竹峰這平平無奇弟子的天都隨之塌了!諸般揣測與惡意加諸於他的身上,讓他立時背上一個近乎“魔教奸細”的名頭。

偏偏張小凡嘴笨,又性子堅韌木訥。答應了老僧信守承諾,便永世不易。師父田不易都沒能從他口中問出真相,遑論其他,而這些又將他往不利局面推出一大段距離!

大竹峰同門師兄的情誼,在他落難之際彌足珍貴。

他能夠感受到,哪怕宋大仁等有所驚疑,但實際心中還是願意相信他。昨日匆匆回山的杜必書,連師父師孃都沒來得及拜見,首先便先來看望了他。只是面對如此嚴峻局勢,且事實俱在,張小凡不願說明,其他人也幫不了他。

張小凡自己深知這一點。

簌簌~

微風吹拂。

他能聽得出來,那是竹葉摩挲的聲響。

最近這段時日,他不知聽過多少次那般聲音。也是如此境地之下,張小凡才發覺這尋常至極的聲音,聽在耳中竟也有一種讓人迷戀的感覺。

張小凡只是木訥,可不是笨。

他知道自己這一回犯了無可饒恕的罪過,為了那道讓他執著的紅衣身影,他付出了自己所有。可若時光回溯,再度站在那夔牛面前,張小凡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這並不影響他此時的茫然無措。

他不後悔,可卻並非不會迷惘和害怕——說起來,也終究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驟然面臨“死亡”這個詞,總會畏怯與無措的。

嘎吱~

陷入出神之中的張小凡,反應也慢了一拍。

等他覺察到眼前驟然多了一人,抬頭看清之時,忙不迭從榻上翻身滾落,跪在了地上:“師父,弟子——”

來人,正是矮胖身形的田不易。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張小凡的話,雙目看著眼前這倔強的弟子,他心中滋味紛呈、百般複雜。藉著張小凡身受重傷的緣由,以及他自己護短的翰旋,再加上某個不為人知的天音寺法相僧人的暗中維護,本該雷厲風行解決的一件事,硬生生拖了半月。

可再是拖延,終究只是逃避。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田不易喟然一嘆,望著他道:“小凡,我再問你一回,關於這些事情,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如此對話,已經有過多次。張小凡低著頭,藏在衣服下的軀體,暗暗有些顫抖,可他終究一言未發。

田不易點點頭,也不對此再說什麼,只是道:“你起來吧,將衣服穿好。”

張小凡抬起頭:“師父——”

田不易道:“然後隨我去玉清殿。今日能不能活著回來,便看你的造化了!”

——

落松澗。

封亦坐在巖洞之外,那塊故友曾經百無聊奈最喜仰躺的巨石上,靜靜地修行著。忽地一陣微風有異,以他敏銳感知,自是辨出那是有人以極快身法行進而產生的破空聲響。

封亦睜開了眼。

便見來路出現一個身影,正是穿戴周正,揹負長劍的徐明。

“師兄,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