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斐放下筷子,嚴肅地道:“這是我們班的傳統,任何人找了非本校的男女朋友,都要露一手,得到大家的認可才行。”

張凌峰一點表演的慾望都沒有,更不想被一幫音樂學院的學生評頭論足,便忽悠她道:“可我五音不全呀,我媽說人家唱歌是要錢,我唱歌是要命!丟人、獻醜我不怕,我就怕萬一把別的客人嚇走了,人家不肯結賬,這錢人家老闆管我們要,是我給還是你給?”

劉斐皺皺眉,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又道:“那樂器呢?”

張凌峰兩手一攤,故作無奈地道:“你對工科男的要求不能太高,我們畢業前英語要過四級,計算機要過二級,還要熬夜排位上大師,一有空閒還要談……咳咳……還要被班長抓去搞班級活動,會樂器的男生在工科院校比大熊貓在地球上還要稀有。”

劉斐鬱悶道:“哼,便宜你……”

“峰哥,你不是會二胡嗎?”

張凌峰沒想到會倒在自己人的槍口下,目光兇狠地盯著蔡糖:“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人家想聽你拉二胡嘛!”蔡糖依舊一副甜死人不償命的表情。

“行,那就給你拉一段兒!”

沒辦法,自己的女人,自己如果不寵,難到等別人來替你寵?

劉斐鬱悶了,暗罵:“靠,敢情之前都是在忽悠老孃呢?”

張凌峰喝下半杯茶,起身向舞臺走去。剛才蔡糖班上有個女生拉了一段大提琴之後回到了飯桌上,餐廳自己的駐唱樂隊還沒有上臺。

張凌峰走過去向駐唱樂隊表達了來意,樂隊的隊長很熱情地幫張凌峰在一大排管絃樂器中選了一把品相不錯的二胡遞給張凌峰。

張凌峰坐在舞臺中央的一張椅子上,拉二胡的姿勢有兩種,他喜歡架腿式,因為這樣帥。樂隊一個成員幫他把麥克風位置調好,對他豎了個大拇指,示意一切就緒。

“看這樣子,八折的水平,一杯啤酒!”

“我賭七折,兩杯,你看他的姿勢,不是玩玩的,應該練過。”

“切,最多八折,我壓三杯!長這麼帥,還有七折的水平,你當他是李迪?”

張凌峰調好弦,檢查了一下琴碼和制音墊的距離,又稍微調整了弓子的鬆緊,確認無誤後,才緩緩起手,弓毛和內弦輕輕摩擦,低沉飽滿的琴音從蟒皮中傳出,兩個小節之後切到外弦,聲音轉而明亮悠揚,之後內外弦不斷交替。

他拉的是周董的《煙花易冷》,婉轉的琴音剛一響起,就像是魔法世界的大魔法師施加了禁咒,現場幾乎所有的客人都慢慢停住了動作,看向舞臺中央那個神色淡然的男子,很多人脊背都生出那種觸電般的酥麻感,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帶到了那個盛極繁華後傾塌頹圮的千年古都,那裡有殘破不堪的佛塔,有破敗的城門,也有那枯坐在石板上等待良人歸來的女子。

如果一個人二十年如一日地熱愛和鑽研一件樂器,那他的造詣,就算不能算是頂尖,也必定能讓絕大多數人驚豔。更何況從小教導張凌峰的人,是他那愛琴如命的爺爺。

“針灸你只學了個皮毛,二胡你已經可以出師了!往後想回來就難了,如果想爺爺了,就拉一首曲子,爺爺聽得見!”

這是上大學時爺爺對他說的話。

想起那個一生清貧卻永遠樂呵呵的老頭兒,張凌峰心中頓時生出無比的傷感,而這傷感又不自覺地融入了琴中。

副歌位置,高昂清脆的外弦音不絕入耳,彷彿紛紛淒雨中老僧,得知自己曾經的愛人依舊孤零零地在那座殘破老城等著自己時,那滿腔的愧疚和無奈,琴音如泣如訴,如同從心底傳來。

現場只有琴音沒有歌詞,但所有人心中都浮現出了那悽美的詞彙:

雨紛紛,

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牆根,

纏繞著老樹根,

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石板上回蕩是再等,

珈藍寺聽雨聲盼永恆。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人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短暫易逝,所以人生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