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峰覺得自己身上的發光點太多了,實在不知道哪一點讓蔡糖青睞,於是道:“長得帥?”

“哈哈哈,你不要臉這點要是能改一下,我說不定就喜歡上你了!”

蔡糖被逗樂了,突然又發現之前說的這句話似有不妥,臉色微微有點紅,於是趕緊把話題岔開:“我最欣賞的,是你有擔當。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會盡自己所能地去想辦法解決,而不是逃避,在我看來,這比長相好看、有能力、有地位、有錢都要讓人信賴。”

“那我和李亦峰同時追你,你接受誰?”

“這還用問嗎?哪個正常女人會拒絕李亦峰?”蔡糖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張凌峰,怪他舉例不恰當,隨後又補充道:“就比方說我和董蟬衣在你面前,你選誰?不許說違心話啊!”

張凌峰認真思考了幾秒鐘道:“我選你。”

“切,信你!”

“嘿嘿,信不信由你!”

張凌峰的真實想法是,董蟬衣那是活在天上的仙女,和他八竿子打不著,而蔡糖卻是真實存在於他的世界的,看得見摸得著,作為務實派,他從不對虛幻的東西抱有幻想。

蔡糖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坐在椅子上,幽幽道:“你真想知道?”

“恩,你看酒都準備好了,就等故事了。”

這種看熱鬧的語氣惹惱了蔡糖,輕輕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然後才開始講述這兩年她的經歷。

蔡糖老家在浙省衢市的農村,父親是鎮上高中的英語老師,母親是語文老師,家境不算富裕,但也殷實。她學習文化課成績中等,卻對音樂很感興趣,考上了浙省音樂學院樂器表演專業,主攻小提琴。

蔡糖糖的父親由於講課深入淺出、淺顯易懂,為人幽默風趣,還一表人才,不但年年都是優秀教師,還深得同學們愛戴,但十多年循規蹈矩的蔡先生,兩年前犯了一個全世界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和畢業班的一個女生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而且還沒做好防護措施,女孩子高考前幾天發現自己懷孕了。

女孩玩的時候膽子大,出事了就慌了,第一時間告訴了家人,女生家裡人告到教委,父親被辭退了,母親也迫於壓力不得不離職。

失去經濟來源的父母在鎮上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蔡糖不知道的是,她那作為當地鎮高中教師隊伍中,二十多年的第一美女,如今也是風韻猶存的母親,並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想招聘她的,大部分都是別有所圖,他們看她母親的眼光比那些正處於青春期、荷爾蒙旺盛的半大小子更加猥瑣和不堪。

蔡糖的父親則是真的找不到工作,要麼壓根進不去門,要麼進門後被人一番羞辱,鎮子就這麼大,有什麼喜事、醜事、新鮮事,一夜之間全都知道了。

“我媽說,那個女學生家裡人起初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家,隔三差五跑到我們家鬧事,家裡的傢俱全被打砸的稀爛,我父親都不敢在家,碰到了就是一頓打。

我中途請假回家了一次,那個家都不成樣子了,我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家裡就剩一張床了。

那天晚上,因為我回家了,媽媽包了餃子吃,因為新買的鍋前一天又被砸壞了。我們一家人吃了個團圓飯,爸爸跪著向我們認錯,說他會改,會努力掙錢,讓我們孃兒倆過上好日子,我和我媽都相信了。”

蔡糖舉起酒瓶一口氣灌下了剩餘的半瓶酒,也不去擦醉酒留下的酒水,打了個嗝兒,悽然道:“那天晚上我媽睡一起,我爸睡客廳的沙發。誰知第二天,我爸爸就不見了。他在客廳那張破爛的桌子上,留了張紙條,說他受不了這種生活了,他要去外面看看,要去掙很多很多錢,讓我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蔡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可能公共場合不太合適,便竭力剋制,接過張凌峰遞過來的紙巾,擦乾淚,又深深吸了口氣:“後來呀,我就成了沒有爸爸的孩子了。再後來我去了學校,之後不久,媽媽就得了抑鬱症。一開始是情緒很低落,晚上睡不著,有點動靜就驚醒,一點食慾都沒有,自己照顧自己都不行,我姨媽把她接過去照顧,沒多久,我姨媽打電話來說,我媽自殺了好幾次,他們家也不敢再照顧我媽了,我只能回老家把她送到我們鎮的醫院去治療。住了半年多醫院,稍微好點了,現在在我姨媽家,我每個月付給她一些生活費。”

“你每個月的生活費高嗎?”

張凌峰以為蔡母親的生活費是她之前說不能確定今年九月是否能回學校的原因。

“生活費不高,一個月三千塊錢,畢竟請個保姆都要三四千,還不一定很上心,我姨媽也是辭職了在家照顧她,不能太虧待人家了。其實姨媽真的算是對我們家很好了,我以後如果有錢了,一定要給我姨媽蓋一棟大房子。”蔡糖想起那個從小就疼她的姨媽,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些嬌憨的笑容。

“那你為什麼不回學校呢?如果只是這點生活費的話,你完全可以勤工儉學來解決,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可以先借給你,不要利息……”

蔡糖搖搖頭,苦笑道:“哪有那麼簡單呀,我爸走的時候,把家裡僅有的5萬塊存款全帶走了,我媽媽住院的費用都是我借的,那半年,我前前後後找同學和親戚借了10幾萬塊。快兩年過去了,我平均一個月掙六千多塊,自己最多隻花八百塊不到,手裡還留了一萬塊應急,剩餘的全部用來還債和給姨媽家付生活費,老師和同學的錢只剩一萬多沒還了,親戚的債還有四萬多塊。不還完錢,我上學都不安心。”

其實蔡糖沒有說實話,每次她回家,親戚的臉色和言語,讓她無地自容,農村人掙錢都不容易,也沒有多少閒錢,當初借錢的時候說好一年就還的,誰知道抑鬱症這東西也這麼折磨人,硬生生拖了半年多才出院,至於欠一個老師的一萬多塊錢,老師不讓她還,這更讓她不安,甚至有點後悔向老師開口。

張凌峰無語,這是什麼坑貨父親呀。他喝了兩口酒,接過蔡糖遞過來的肉串,卻沒有吃。

“大學生休學累計不能超過兩年,你是想放棄學業了嗎?我認為你這個決定太不成熟。我反正是欠別人600萬,蝨子多了反而不癢了,我手裡還有20多萬,先借你10萬應急吧,等你以後成大音樂家了,飛黃騰達了,連本帶利還我吧!”

蔡糖斜眼看著張凌峰,笑道:“你沒欠人家600萬的時候,我也沒問你借錢,你知道為什麼嗎?”

張凌峰不解地搖搖頭。

蔡糖正色道:“沒誰能夠幫我一輩子。當初借錢給我媽治病是迫不得已,那以後我就再沒借過錢,我欠別人一分錢都會如芒在背。現在的債務還在我的承受範圍內,未來可能還會有很多困難,一旦我習慣了債務,我很可能會越欠越多,如果這債務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線,會逼迫我不得不去做一些不喜歡做的事情,慢慢地,我可能也就沒有底線了,那時候我,可能你們都不願意和我講話了。我可以接受自己變得一毛不拔,變得斤斤計較,變得愛佔朋友的便宜,蹭你們的飯蹭你們的房子住,但我不能接受自己變成一個你們厭惡的我。”

張凌峰很想說我是真心想幫你別無所圖,是把你當好朋友,不是想乘人之危……但是,張凌峰突然覺得,不管他是什麼心思,這些在一個女孩子的自尊自愛面前,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似乎是這些話藏在心裡太久了,終於傾訴了出來,蔡糖居然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那麼,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