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記賬吧。”

炳爺似乎有些猶豫,而後才遲疑著開口。

“喲,這真是不好意思,咱家掌櫃的吩咐了,以後都不記賬了,必須現給。您也是知道,如今這生意都不好做……”

“記賬吧,我今兒個……沒帶夠錢,下次一併補上。”

“那可不成,要不您再想想身上有沒有啥值錢的東西?或者您家裡有沒有錢?我讓咱們的人去跑個腿也成。”

那夥計的語氣一直都保持著恭敬。

炳爺的聲音沉了下去,黑暗中傳來了幾下摩挲的細響,但最終也只是掏出了一些銅板。

錢不夠。

差的多了。

半晌,夥計的腳步聲走得遠了。

炳爺重新的躺到了床上,他覺得煙癮有些上來了,身體好似百爪撓心似的難受。那煙桿裡頭的那點菸膏早就被烤得幹了,再怎麼吮吸也抽不出什麼東西來。

他只得拼命大口的呼吸著,呼吸著空氣中的煙味兒,似乎那混合著氨氣和臭味的空氣,能夠稍微舒緩一下他的症狀。

“夥計!夥計!”

炳爺掙扎著叫嚷了起來,他的聲音比之前要顯得更加沙啞,彷彿擱淺的魚。

“我家……我家裡頭還有一個祖傳的印章,在堂屋的臺幾下面,那是前朝的世宗皇帝賜予咱家的,算是個古董,至少能抵個五十……哦不六十銀子。”

炳爺叫來了夥計,大聲的叫嚷道。

“你們派人去拿……先給我點菸膏,我難受。”

炳爺就在床榻上蠕動著,四周黑漆漆的,他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在煙癮的刺激以及黑暗的環境下,他的意志被消磨殆盡。

此時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扭曲的蛆蟲。

一塊煙膏被拋到了他的桌子上,炳爺猛地伸手在桌上摸索了起來,顫抖著裝入到煙槍裡頭,就著一旁的油燈,一點點的把煙膏烤化。

“嘶。”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嗆人的煙氣被他吸入了口肺中,煙氣中混雜的嗎啡,讓他渾身的血肉都顫慄了起來。

他的精神陷入了極度的愉悅之中。

本來土煙的效力是遠遠比不得洋菸的,但是這陳家坳出產的大煙比洋菸的效果,哪怕他們抽的煙比較劣質,沒有經過深加工,也足以對人產生很強的致癮性。

夥計自屋內走了出去,與一個打手模樣的人囑咐了幾句之後,便有幾個漢子徑直的向遠處走去。

“掌櫃的,那林三柄還真是看不出來,家裡頭還藏著那麼個好玩意兒。”

夥計用手扇了扇風,眼睛朝著那煙室看了一眼。

“瘦死的駱駝也能刮不少肉,他們家祖上就是當官的,直到同治朝的時候都還闊綽著呢。他那祖父和父親還有幾個伯叔,都抽了一輩子煙,都沒把家業給折騰乾淨,直到他這代才沒落了下去。要是再往前趕個二三十年,咱見了他還得請安吶。”

掌櫃的搖了搖蒲扇,也拿著一旁的煙桿,吧嗒抽了起來。

他這大煙可比那幫煙室裡頭破落戶抽的要好多了,味道也要好聞許多,也沒有那噁心的氨氣味道。

煙氣嫋嫋升起,逐漸的籠罩了櫃檯。

透過那煙霧,除了能看到舒坦的躺在椅子上的掌櫃外,還能見到一尊面目猙獰,渾身赤紫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