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昱,白白淨淨的,像個書生,總是抱著一本卷邊的兵書看個不停。

石天逸,有點害羞,每次一跟寧維則說話就會不自覺地紅了臉蛋,根本不敢正眼看她。

申屠宏偉,高高瘦瘦的,休息的時候總是坐在一旁,抱著自己的長槊擦拭個不停,就像是抱著最心愛的人。

艾山耀,臉有點黑,因為只有十六歲,個子還是矮矮的。同袍們總是笑嘻嘻地叫他“矮山藥”。

鄒堂,是個話嘮。每次休整的時候,就他的身邊圍的人最多。寧維則還清楚地記得,昨天他剛繪聲繪色地演了一段京城最興時的《雪中修真行》,比酒館裡那些說書先生講得還要有趣些。

郭鵬海,圓臉,是整個護送隊伍中軍銜最高的,性格很溫和。青梅竹馬的姑娘要給祖父守孝,所以拖了幾年,出發前才剛訂了親。昨天夜裡休整的時候,小夥子們還起鬨要回去喝郭校尉的喜酒,可沒想到只是一轉眼的工夫……

聽著拳頭敲在胸口上的悶響,寧維則只覺得更像是把這些人直接敲到了自己的心臟裡,跟自己的血肉揉作一團,再也無法分離。

從今往後,自己的每一次心臟跳動,都將帶上他們的一份。

直到死亡帶領她與他們再次相見。

軍法官把那一小堆腰牌用紅緞包好,吸了吸鼻子,走到趙安歌的面前:“王爺,點名完畢。”

趙安歌沉默了片刻,對著遠處泥土旁站著計程車兵們點了點頭:“送同袍!”

士兵抬起袖子,胡亂揉了一把臉,咬著牙將泥土慢慢填回到新挖出的大坑裡。

趙安歌看著他們填土的動作,拉著寧維則的左手忽地緊了緊,低聲開始吟唱起來:“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他一開了頭,身邊的人也都跟著哀哀地合唱起來。

寧維則知道,這首《薤露》,正是流傳已久的輓歌。

薤草上的露水,日頭一照便會無影無蹤。

只是這露水今夜還會再出現,可故去的人何時能夠重新迴歸到自己身邊呢?

趙安歌一遍又一遍地吟誦著,寧維則也不覺跟著哼唱起來,一時竟是痴了。

雙眼紅腫的阿吉不知從哪找了塊小小的木板,遞到了趙安歌的面前:“爺,木板找到了。”

寧維則掀起微腫的眼皮,瞄了一眼那塊木板。

那是一塊最最普通的柳木,上面還有明顯的疤節。

可眼下來看,這已經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趙安歌伸手將木板接過,左手持握在木板的下方,右手從靴子裡摸出那把小小的匕首。

他凝了凝神,眼神凜冽得像是朔風中永遠都吹不化的寒冰。

以匕代筆,木屑簌簌而下。

大端英烈之墓。

這簡單的六個字,彷彿耗去了趙安歌大半的力氣。

他喘息著,目光卻死死盯著北方的草原。

在那草原的深處,有著一切恩怨的開始與盡頭。

阿吉雙手捧著木板,恭恭敬敬地將木板插到了新填起的泥土當中。

“上馬,回營!”趙安歌看著阿吉完成了手裡的動作,努力定了定神,聲音恢復了清朗。

看著寧維則還在痴痴地望著那座新墳,趙安歌心裡酸楚更甚,卻只能強自鎮定地拍了拍馬背:“來吧,維則,上馬。”

寧維則回了回神,勉強對著趙安歌勾了勾嘴角:“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