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被牛五娘緊緊抓住。楊安辰蹲下了身:“我祖父是益州楊家巷白鷺堂的三郎君。婆婆是祖父故交?”

祖父?牛五孃的神智有點清醒了,她喃喃說道:“楊靜淵,楊三郎。”

“正是小將嫡親的祖父。”楊安辰笑了。

手突然被牛五娘死命的抓住。這老婦的指甲真長,佈滿繭子的手都被她抓得痛了。楊安辰暗暗吸著氣,臉上笑容如熙:“婆婆,不著急,您慢慢說。我不走。”

“你祖母是誰?是誰?!”牛五孃的聲音變得尖銳如針,乾癟的身體像風箱抽動,劇烈地喘著氣。

“祖母季氏。”

牛五娘瞪大了眼睛:“季英英,季英英……”

他終於娶了季英英,還有了孫兒。漫天的光在這瞬間變得光怪陸離。似錦江水濯洗的錦,五彩斑斕。

她苦苦守侯的日子只有不變的藍天白雲,畫地為牢。而他,嬌妻相伴,子孫出息。

真是不甘。

“娘子,娘子!”玉緣看著牛五娘瞪大的眼睛漸漸失去生命,發瘋地搖晃著她。

也許是被玉緣搖醒,也許是心裡那唯一的企盼。牛五娘眼中重新有了光亮,抓著楊安辰急問:“我是他最恨的人,你曉得不?楊靜淵可有和你說起過我?讓你來南詔一定要殺了我?”

楊安辰語噎。祖父最恨的女人是這個老婦?沒有愛哪來的恨呢?他也想曉得啊,捏著祖父的小辮子,向祖母告狀。

他胡亂地點頭。

哪怕是恨,他也沒有忘了她啊。這就好,不枉她苦等幾十年。牛五娘心頭鬆快,悠悠吐出一口氣,闔上了眼睛。

“娘子!”玉緣大慟,抱著牛五娘死命地搖動。

楊安辰暗暗嘆息,站起身來:“節哀。”

話音才落,跪在地上的老婦竟身手敏捷地拔出了他腰間的劍。楊安辰緊張地後退了半步。以他的武藝,居然能在瞬間抽走他的劍,這老婦絕不簡單。

沒等他的親兵靠近,玉緣已橫劍於頸,啞聲說道:“如果我的功夫沒有被廢,你早死了。”

她轉頭看了眼靠牆死去的牛五娘,眼淚不由自主地滴落:“你可認得桑諶桑十四郎?他的妻子姓牛,昔日西川道副都督牛家的七娘子。”

桑家祖奶奶?楊安辰毫不猶豫:“認得。你先放下劍,有話好好說。”

“我家娘子是牛家五娘子。我要去服侍她了。請你將我和她葬於一穴。娘子一生悽苦孤獨,奴婢不忍讓她獨自埋於地下。”玉緣說著,凌厲地叫道,“若不允我,我必化為厲鬼……”

說話間用力一抹,血自頸間噴湧而出。楊安辰目瞪口呆。

玉緣倒在牛五娘身邊,手蓋住了她的手,輕輕交握。

望著路邊倒斃的兩個老婦,楊安辰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原來你就是桑祖母想找的親姐姐牛五娘啊。”

令親兵將兩人葬了。楊安辰注視著微微隆起的墳頭,回想著牛五孃的話,不覺為牛七娘難過。出行前桑家祖奶奶特意叮嚀,牛五娘到死也沒問過她一句。

家裡帶來的親兵季小云湊了過去,自以為看穿了楊安辰的心事,笑嘻嘻地出主意:“三郎君,想知道老太爺的事回去問桑太夫人。”

楊安辰回頭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腦門上,笑罵道:“嫌老太爺棍子不夠結實?敢打聽他老人家的私事,你等著屁股開花吧!”

一路上,他都在想,桑祖母一定都曉得。等他打探清楚,祖父怕是會嚇掉他手裡的家法棍子……楊安辰哈哈大笑,揚鞭策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