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有旁人。楊石氏沒有帶人進來。她一直覺得和一個妾計較有失大婦氣度。現在她才明白。她明著大度,心裡不是不嫉恨著柳姨娘的。

既然大度了二十年。她就一定要拿回自己大度的酬勞。

“三郎去行刺南詔白王,失手被擒。我來告訴你一聲。”

“什麼?”柳姨娘第一次在楊石氏面前失態了,“三郎怎麼會去行刺南詔的王爺?太太,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現人在何處?”

楊石氏譏誚地說道:“姨娘一直以半個奴婢自居,從來都尊稱他為三郎君。我一直以為姨娘心裡只有老爺,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

“太太,畢竟是婢妾生的他,一時情急出言無狀,請太太原諒一回。”柳姨娘匍匐在楊石氏腳下,“三郎君心裡只有太太一個母親,請太太救他。”

“舒燁是何人?”楊石氏突然問道。

“舒先生……”

柳姨娘答得這三個字後,緩緩抬起了頭。二十年了,她第一次正視著楊石氏,瞭然地笑了。她柔聲說道:“太太,老爺年輕時偶然救過舒先生,約定舒先生相助老爺一回。他不是益州府的人。妾也沒有見過他。老爺過世,舒先生定會來弔唁。只要太太保三郎君平安,婢妾將老爺所賜的產業拱手相讓,一文不取。三郎君並不知道老爺的安排。請太太放心。”

“我如何信你?”從柳姨娘嘴裡得到證實,楊石氏對楊大老爺最後一絲眷戀也消散了。她與兒子辛苦打理楊家的家業。到頭來,老爺卻瞞下大部份私產,悄悄給了柳姨娘和她的兒子。

大郎二郎就不是他的兒子嗎?哪怕他將私產均分給三個兒子,她也不會這樣憤怒。

柳姨娘從頸間取下一枚玉佩放在了矮几上:“這是舒先生給老爺的信物。誰執有信物,老爺託他保管的產業,他就拿給誰。”

她以額觸地,再一次匍匐在楊石氏面前:“求太太保三郎平安。”

楊石氏目無表情地看著她:“你怎知我不會出爾反爾?”

柳姨娘抬起頭,眉眼間一派平和,“妾身信得過太太。這二十年來太太寬厚大度從無苛責,更悉心將三郎帶大。婢妾感激不盡。”

楊石氏握住了玉佩,再一次告訴自己,這是她應得的。她站起身,淡淡說道:“三郎已經接回府了。人還昏迷不醒。”

楊石氏轉身離開了西廂房。

柳姨娘坐了許久,看到窗戶紙上透出了晨曦的影子。她拿出帕子,咬破了指尖輕輕在上面寫下了一個字,將帕子塞進了腰間的荷包。

“三郎,娘不是個好母親。娘不死,太太不會放心救醒你。”她輕嘆了口氣,解下腰帶扔上了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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