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廚房的田嬤嬤陪著季氏遠嫁,大概二十年也沒曾做過這般豐盛的早飯。八道小食,四色點心,擺滿了小圓桌。

田嬤嬤親至前來見禮。李徐氏打賞了她一百錢。

季英英注意到,姨母打賞的時候,母親微微撇了撇嘴。以季家的家境,賞一百錢不少了。也許姨母從前賞錢都極大方來著。現在只賞得起下人一百錢,母親是暗暗高興。

默默用過飯。季耀庭自去前頭鋪子支應。季英英對姨母的到來很是好奇,不等季氏吩咐便留了下來。

季英英注意到吳嬤嬤搬出了一套煎茶的茶具。她有些詫異。這些年家中常用沖泡的炒茶。昨天看桑十四煎茶,姿態優雅。她心裡惴測驚疑,難不成母親也會那樣的茶藝?

“多少年了,沒有和妹妹一起吃過茶。”季氏拿了柄小銀刀,從團茶上切下一塊。

李徐氏眼睛又紅了:“姐姐的茶道工夫連顏師傅都讚賞不己。沒想到還有能吃到姐姐煎茶的一天。”

礙著季英英在場,李徐氏想致歉的話又咽了回去。

昨晚上李徐氏已跪在季氏面前哭了半宵,季氏雖然遠嫁低門小戶,日子卻還過得舒心。仇恨早被時光衝得淡薄。李徐氏過得不甚如意,又服軟低頭認錯。季氏憋了二十年,總算一抒胸臆,分外暢快。

“英英她爹過世後,我一個寡婦支撐染坊,帶大兒女。這套茶具就再沒拿出來用過。手藝早已生疏了。”季氏拿著白玉缽搗茶,想起昔日閨中姐妹們同學茶道讀書的情景,頗有些唏噓。

待壺水滾動如珠,稍停再沸。季氏提壺澆杯沖茶。雪白的茶沫在青瓷盞中翻湧不息,茶花如夢如幻,久久不熄。

季英英又好奇又吃驚。單從母親的手勢與這茶盞裡幻景般的圖形,她不懂,也能分辨出母親的手藝高出桑十四郎。

再看母親和姨母飲茶的姿態,靜如春蘭。那種從骨子裡散發的優雅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

等到茶過兩巡,姨母再也忍不住淚,掩面哭泣。

季氏朝季英英使了個眼色。季英英嘟了嘟嘴巴,不情願地退出了正室。她不肯離開,躲在門口偷聽。

三個嬤嬤早遣退了下人,也想偷聽。

這還是頭一回和季英英一起躲在門口伸長了耳朵聽壁角,都有些尷尬。心裡卻又揣著一團火,季英英打了個手勢,三位嬤嬤便厚著臉皮不走了。

“嫡母借了五百兩銀,家中早打點一空,我當賣財物做了盤纏,如今攏共只有八百兩。蘇杭太遠,蜀綢又便宜,需得兩千匹上等綢方可救郎君出獄。姐姐救我!”

廳中連服待的婢女都遣走,李徐氏離了座,跪伏在季氏面前,大哭起來。

上等蜀綢在長安市價四到五兩銀不等。上等素綢二兩銀一匹,印染兩千匹素綢,成本也要三百兩,合計四千三百兩。買素綢印染顯然便宜很多。李徐氏只有八百兩。季家如果幫忙,就要往裡面填補三千多兩。

季英英和三位嬤嬤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