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 第二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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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嗓子痛就歇著,我來向站長彙報。”
鄧有米毫不客氣地開啟捧在手裡的小本子,一五一十地念起來。剛唸完入學率和退學率兩個數字,萬站長就打斷了他的話。
“這些報表上都有,說點報表上沒有的情況。”
鄧有米眼睛一轉,就說了幾件他如何動員適齡兒童上學的事,還說他墊了幾十塊錢,給交不起學費的學生買課本。鄧有米說了半天,見站長既不往心裡記,也不往本子上記,就知趣地打住了。
接下來自然輪到孫四海發言。
等了一陣,孫四海才低低地說了一句:“村裡已經有九個月沒給我們發工資了。”
萬站長也不追問,甚至臉上都沒有一點異樣的變化,平平淡淡地要餘校長領他到教室去看看。到了第一間教室,餘校長說這是五六年級,張英才看到大部分學生都沒有課本,手裡拿的是一本油印小冊子。
萬站長說:“這些油印課本又是你老餘的傑作吧?”
餘校長說:“我這手再也刻不動鋼板了,是他們自己刻的。”
張英才看見萬站長抓著餘校長那雙大骨節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第二間教室是三四年級,是孫四海帶的,學生們用的卻是清一色新課本。一問,學生們都說是孫老師幫他們買的。再一問,孫四海卻說這是學生們自己的勞動所得。萬站長想追問,餘校長連忙將話岔開了,要他們去看看一二年級。無疑,這個班是鄧有米帶的,所以,一進教室,他就接上剛才彙報時的話題,指著一個個學生說自己動員他們入學的艱難。
正說著,萬站長忽然打斷他的話問:“今年招了多少新生?”
鄧有米說:“四十二個。”
萬站長說:“你數數看,怎麼只有二十四個。”
鄧有米說:“別人都請假了。”
萬站長說:“連桌子椅子也請假了?老餘,馬上要搞施行《義務教育法》檢查,不要到時弄得你我都過不了關喲!”
鄧有米紅著臉不說話。餘校長一邊連連點頭。孫四海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張英才把這些全看在眼裡,回頭整理自己的屋子時,趁機問萬站長,這三人之間是不是面和心不和。萬站長要他少管這些閒事,並記住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的關係,萬站長說,在這兒他和他們算不上是一個民族的,他是外來人,他們會將他看成是一個侵略者。張英才對這話似懂非懂。
房間的壁上掛著一隻扁長的木匣子。張英才取下來開啟後,看見裡面是一張琴,他沒見過這種琴,一排按鍵寫著1234567,底下是幾根金屬弦,他用手指撥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像餘校長的嗓門。
張英才問:“這是什麼琴?”
萬站長看也不看,一邊掛蚊帳一邊說:“那上面寫著字呢!”
他摘下眼鏡細看,果然琴蓋上印著“鳳凰琴”三個字,還有一排小字:中華人民共和國北京市東風民族樂器廠製造。房間收拾好後,張英才將那本《小城裡的年輕人》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在床頭邊。
正好餘校長來了,他看了看書說:“這個作者我認識,他以前也是民辦教師,我和他一起開過會。他幸虧改了行,不然,恐怕和我現在差不多。”
張英才正想問點什麼,萬站長說:“老餘,你這不是潑冷水嗎?”
餘校長忙說:“我還敢擺弄冷水?我這身風溼病再弄冷水,恐怕連頭髮都要生出大骨節來。”
這時,學校放學了。張英才後來才熟悉學校的規矩,因為學生住得太分散,來得晚,走得早,所以一天只有兩節課,上午一節,下午一節。一些學生往山坳裡跑,一些學生往山頂上跑。張英才不明白,鄧有米告訴他,上下都是去採蘑菇,扯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