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嫩的竹子怎麼會突然倒了?不對勁。”靈逍自然能感覺到這個異常,“難不成是紫大個?”

靈逍輕輕放下小靈兒,輕身趕至斷竹處。

紫宇將這翠竹砍斷,只取了頂部一小截,盤腿坐在地上,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握著竹子在地上亂畫。

“你來了?”紫宇聽到身後竹葉被踩碎的聲音,雖然很輕,卻還是被聽到了,“靈逍,你能保證嗎?”

“保證什麼?”

“我看得出來,雖然我從小便於憐兒在一起,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但是你來了這幾天,我看到了她臉上有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我現在很後悔,要是知道憐兒見到其他人並不會犯病,或許我早就和她相見了。即使你依舊會到這片竹林,也搶不走她。”

其實紫宇誤會了,從黎世琛對外宣佈黎心憐病逝的時候開始,只有黎世琛和黎心児父女倆,紫荊共三人知道黎心憐的存在,連紫荊的胞弟紫棘都不知道黎心憐還活著,而紫荊也只是知道而已,一樣是十年未曾見過黎心児。

後來黎世琛將紫宇帶到竹林,才有了第四個人知道,如果黎心憐與紫宇相見,犯病的可能性很大,人體陰陽太過於玄乎,黎心憐若不是韓師業將水心玉搶到手,能不能堅持這麼久也說不定。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救憐兒的,只有張老頭,所以我將她帶走不但可以帶她看看外面的景色,還能治好她,你不應該阻攔。”

“治好她嗎?”紫宇也想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憐兒在眾人面前嬉笑,而不是一個孤孤單單心境近灰的人,每天坐在空曠的竹園中等著死亡,“記住你說的話,若是有一天,你讓她遭遇不測,我窮其所有,就算墮入魔道永不超生,也會將你真武攪得天翻地覆。”

“圖我畫這兒了,記住你的話。”

紫宇將手中的竹子插在地上,拍了拍衣角的塵土,不待靈逍回話,消失在了竹林深處。

靈逍一開始只以為紫宇在隨便亂花消遣時間,紫宇提醒後才想到過來看看畫的是什麼:這張圖彎彎曲曲的,不過確實一條線由始至終,而線的起點正是那根翠竹。

“這是竹林的地圖,是怎麼出去的地圖?”靈逍將翠竹聯想到竹屋,很快知曉了紫宇畫這張圖的目的,“紫宇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直到此刻,靈逍才認可了紫宇,紫宇這般痴情人值得任何人尊敬。

靈逍將圖熟記了三遍,生怕忘掉某個重要的部位,一個時辰後,靈逍確認熟記了地圖,迅速奔回竹屋。竹屋內,黎心憐早已醒了過來,與之前的靈逍一樣坐在陰影處逗著小靈兒。

“你剛去哪兒了?是不是又去抓竹鼠了?”黎心憐習慣了每天醒來都能看到靈逍,今天卻有些反常,原本以為靈逍已經偷偷地離開了竹林,想到又要過上那種與蟲鳥對話、向花草傾訴的每天,心裡失落之感寫滿了少女的心,可是看到靈逍又回來了,心中的不快一掃而光,找了一個藉口佯作生氣。

這次,靈逍抓著黎心憐的手,激動非常:“憐兒,我帶你出去好不好?”

“出去?去哪兒?”

“我帶出去,離開這片竹林,離開這個關了你十年的竹林,帶你去找外面的花草,這個世上不光只有竹子,還有很多參天大樹,這個世上,不但只有綠色,有花的粉、葉的枯、山石白、湖水清,帶你去北方看大漠孤煙,隨你到花海賞千里紅綠,好不好?”靈逍愈說愈激動。

“我真的可以出去嗎?”黎心憐有些動搖,“可是我走了,爹爹和阿姐會擔心的。”

黎心憐又想到自己如果不告而別,最愛自己的兩個人一定會擔心自己,自己不能再給他們惹麻煩了。

“憐兒,我帶你去治病!你的病到真武一定可以治,張老頭可是快到九品了,九品可是跟仙人一樣,治好你的病還不是手到擒來?你的病好了,黎叔和天醫姑娘才能徹底解脫啊。”

“嗯,可是我覺得這還是不好,紫宇哥呢?”

“就是紫宇他讓我帶你出去的,而且他已經把竹林的地圖給我了,我們一定可以出去。”靈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憐兒,你知道自己的病情,難道你真的想接下來的時間裡都住在這裡聊其一生嗎?”

“我?”黎心憐欲言又止,愣了好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靈逍,讓我想想,明天再給你答覆好嗎?”

靈逍也知道這件事倉促不得,答應下來:“這——好吧。”

這一天,靈逍覺得過得非常慢,他想知道黎心憐的想法。

這一天,紫宇不知從哪裡掏出兩壇酒,躲在一個山洞裡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他想麻痺自己,麻痺自己的心,麻痺掉這五年的感情,麻痺掉自己的靈魂。

這一天,黎心憐又一次難以入睡,住持說的十年之期早已經過去,下一刻死亡她也不會有任何遺憾,真的嗎?

何止是沒有遺憾,黎心憐的心中被遺憾塞滿了,她實在受夠了這枯燥的竹林,十年了,三千多個日夜,黎心憐獨自一人,不知春夏,不識秋冬,她對著世界充滿著渴望。

終於——天亮了——

“吱呀——”竹門被一雙素手輕輕推開。

靈逍一夜沒眠,當聽到這一聲響,便知黎心憐醒了過來,第一時間走到跟前,帶著希冀的目光:“憐兒?”

“靈逍,我們走吧。”

黎心憐順從了自己的逆反心理,她想出去,她決定不告而別,她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她希望自己能在辭世之前多看一看人世間的美好,凡塵裡的悲傷,她也想知道為人哭、為人笑的感覺。

女人總是傷感的,也是戀舊的。

黎心憐站在竹屋前站了一個時辰,直到整個大地被陽光染上金色,她抓起一個火把,烤乾了竹林裡的最後一滴露珠,將這間竹屋點燃,沖天的火光燃燒了黎心憐枯萎的十年,燃燒了她過去所有的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