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節的心,再次軟了下去。

他彎下腰來,想去扶搖光,少年卻跪在地上,半分都不願動彈。

他低頭瞧著搖光,半日才輕聲道:“是我話說重了。”

搖光默默流淚,不肯叫他瞧見。

唐懷章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來,將他抱在了懷中。

他太瘦了,自幼的毛病,這麼多年也不曾有半點好轉,瞧著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可只有他知道,搖光身子虧損到什麼地步。

說來,他又有什麼錯?只是身份的緣故,出生便是原罪。

唐懷章的手拂過他的後背,輕聲的安撫:“容澤,對不住,是我錯了。你別怕,有我在呢。”

只一句話,便讓搖光忍不住嚎啕大哭。

容澤……

這個名字,這個從他三歲之後,便再無人叫過的名字。

在如今跨越了十二年的歲月中,再次被人從記憶裡抓了出來。

“小舅舅……”

懷中的孩子哭得肝腸寸斷,持節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當年。

那時候的他,也是這麼趴在自己的懷中,哭著問他:“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父王和母妃了?”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想了良久,才指著天上的星星,與懷中的幼兒道:“他們都在這裡,你抬頭看看,便能瞧見了。”

如今小孩兒跌跌撞撞的長成了大孩子,但這麼多年過去,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仇敵扔在富貴鄉,唯有他們在百鬼冢。

持節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他仰頭,剋制著淚意,只是手上用力,將懷中的小孩兒緊緊地抱在懷中。

還是搖光先緩和了過來。

頭幾年的時候,他幾乎夜夜都躲起來哭,可到了後來,大概也明白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便鮮少落淚了。

今夜被持節這麼一番話,既委屈又難過,夾雜著對過往的愧疚與負罪,倒是哭了個痛痛快快。

這會兒回過神兒來,不等持節說什麼,自己先有些臉上掛不住。

“師父,叫您看笑話了。”

他嗓子都有點啞了,眼圈還泛著紅,分明是個小可憐的模樣,人卻能一本正經的說話了。

持節瞧著他,無聲的嘆了口氣,鬆開他的時候,又摸了摸他的頭。

而後,將搖光一把拉了起來。

他如同一個寬厚的長者一樣,彎下腰替搖光將膝蓋上的塵土拍打幹淨,這才在他面前站定,正色道:“當年事會重見天日,他們死不瞑目,也必會有一個結果。只是,你容我想想要怎麼做,可好?”

說到這兒,持節頓了頓,又繼續道:“我知你心思,既是做了,沒有退的道理。否則我也不會過來了。”

在這之前,他是不贊成搖光的胡來的,可既然做了決定前來,他便做好了迎接一切後果的準備。

聽得他這話,搖光才忍住的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持節,問道:“師父,您……”

持節拍了拍他的肩,輕聲道:“你說的對,你是男兒郎,不是小姑娘,況且,我不能替你做一輩子決定。”